袁治中这么穷的吗,连个护卫都舍不得请?还是……柳清霄抚着下巴,倒是有听说袁治中原配早亡,继氏是妾室抬正的。
但是对原配之子这么不重视的吗?
自从四叔贬谪之后,定安侯府就对各府后宅多上了一份心,年前还借此狠参了方尚书一笔。据说方尚书为了平事,连荫官的名额都给出去了。
现在夫妻俩倒也相敬如宾。
柳清霄脑中转着圈,思考袁治中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我没让他们跟着。”
袁景已经谢过翁蔷,又向唐迎道谢。小心放下考篮,一边回答道:“我有几位好友,本是相约一起前往贡院的。只是今天有雨,他们就先行一步。”
哦?柳清霄下意识扬眉。
袁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说到这里,袁景颇有些不好意思,“人有三急,就在路边找了一家饭馆。”他叹口气,“只是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被店家拉着不让走,说要收费。”
“我与维安……”说到这,袁景解释了一下,“维安是我的侍从。”
柳清霄配合的点头。
“我俩出门着急,没有带银子。维安回去拿银钱了。”
说着话,马车又停了下来,袁景两边看看,发现唐迎并不在意,只一心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就又继续说到:
“我等了一会儿,跟商家说用玉佩抵债,等维安来了再赎回。商家拒绝了,说我们损坏了店里的东西要赔钱,又说不知玉佩真假,不愿放我走。”
他从身上解开玉佩,放到唐迎面前,蓝田日暖,玉石温润。
“我就想跑……”袁景声音惨然,后怕道:“若非迎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恐怕……后果难料。”
他不是傻子。
“袁兄放宽心,既然已经出来了,安心考试才是正经。”柳清霄宽慰。
说完又好奇,“不知袁兄可知是谁?如此狠毒?”
袁景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玉佩又系在身上。
柳清霄了然,也不逼问。
车帘撩开一角,根节分明的手掌上水墨绸缎晃眼。
翁蔷递上刚买的衣裳,又开始驾车。
“袁兄外套都沾上泥水。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换上。”柳清霄接过衣服,递给袁景。
袁景神色复杂的接过,手掌稍有颤抖,眼尾微红,郑重道谢:“多谢,多谢迎弟。也谢谢翁女娘。”
翁蔷没有接茬,只是又撩开车帘,将一个钱囊丢道文宣怀里,才顺口说一句,“不用。”
文宣打开钱囊看一眼,撇撇嘴,收起来了。
袁景看见了,讨好的笑笑:“买衣服的钱,景一定会补上的。”
柳清霄瞪一眼文宣,“袁兄别管他,他掉钱眼了。”
“袁兄快换上吧,乡试重要,莫着凉了。”转过身,又拿起《宛庭词》看了起来。
文宣也低下头去不看。至于云驰,一番变故眼睛都没睁开过。
袁景见几人都转了脸,低头,红着脸开始换下湿透的衣裳。
他并非不想找个房间换了,一是他蒙唐迎帮助也开不了这个口,说起来,他们还有些敌对关系。二是他也担心再遇上祸事,虽然概率不大,但没必要赌。
柳清霄也不想赌。
马车内一阵悉索。
……
乡试分三场,最后一场是考经史时务策。
这是柳清霄唯一真正考试的部分。到底是蝴蝶翅膀扇了又扇,虽然经史两道没变,但是时务策却更改了。
原题是:
国家以武备立纲常,以戎行安社稷,然近察各镇军务,或虚籍冒饷如硕鼠啮仓,或克扣刍粮使士卒菜色,甚者私役戍卒为家奴,鬻卖军器资敌寇。夫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未效命疆场而蠹生于肺腑,岂非养虎贻患乎?
诸生贯通经史,其条陈所见:或严考成以清虚伍,或增巡按以察奸蠹,或复武学以育良将,或重连坐以慑贪顽。务使三尺剑不蒙尘,九边烽无惊柝,斯为社稷之幸。其各抒谠论,毋蹈空谈!
现在却是:
国家置三关以锁钥北疆,列烽堠以控驭胡马,然迩来虏骑倏忽如飙,边氓涂炭若溺。或假互市窃窥虚实,或借游猎阴图侵轶,甚者勾结边吏走私械,贿赂戍卒探军情。夫《盐铁论》云“边境强则中国安”,今九边武备渐弛,狡虏伺衅而动,岂非社稷之深忧耶?
今欲使毡裘之众畏威怀德,烽燧不惊,当以何策为经久之图?诸生博通坟典,其参酌古今:或严练兵以蓄锐,或修墙堡以固守,或择良将以专阃。务使胡马不敢南牧,中原得享太平,斯为上策。
在谭潇越送来的试卷中,问的是军中日益滋生的腐败问题,但在今年的乡试中,考较的却是对胡人的用兵策略。
柳清霄思索了许久,结合谭潇越发来的边疆事宜,谨慎落笔:
‘今秋边地局势紧张,杂胡扰境,为保国安民,用兵之测需审慎权衡,谋定而后动。考生斗胆,试陈管间如下。
一、动车敌情,知己知彼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欲对杂胡用兵,必先详察其情……
……(此处省略972字)’
洋洋洒洒写了千字,柳清霄越写越是顺畅,待最后一笔落下,柳清霄长舒一口气。
在公务体系中锻炼出来的行书能力还健在,写时政策略信手拈来。
自得一番,柳清霄开始大范围的修改,首先就是将一二三四的标题给去掉。
现世体制文章留下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一不注意就用上了这种格式,在大顺的乡试场上必然是不可取的。
格式修改之后,又开始修改具体内容。给予援助这类的话,必然不是考官想要看见的。
在大顺的军民思想中,杂胡就是纯粹的异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言论交上去,只会得一个对外软弱的评价。
修修改改了好几遍,待胃里抗议严重,柳清霄才放下笔吃了两口。
一边吃一边思考还有哪里没有想到的,最后又就着章老的教导将文章的用词改了些,再加上两句对陛下的敬仰,才认认真真的把文章誊写到试卷上。
最后看落日还有些时间,柳清霄又不得不费心将答卷背了下来。由于前两场的行为,柳清霄不得不多此一举。他并非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只能多看几遍硬背。
倒也还好,到底在考试结束前完成了,只是今日交卷交得迟,倒是让文宣好一阵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