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歧心生诽谤,很快回神,岔开话题问道:“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将军来访有何事?”
“殿下刚从宫中脱身,侯爷怕有些人不安分。”
容歧顺着他的话,含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天色已晚,一起用晚膳如何?”为免魏辛拒绝,他轻叹了一声:“已经许久没人陪本王吃饭了。”
魏辛一顿,道:“那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膳很快备好了,两人一起用餐,间歇偶尔说些话,谈及北域风光以及魏辛在军中的见闻。
殿内烛火明亮,容岐正在看书,丫鬟进屋躬身道:“殿下,药浴已经备好了。”
他抬眼:“药浴?”
“是臣让下人准备的,”魏辛掀起珠帘,走到他身边说道:“殿□□寒,又旧伤未愈,若是不趁早调理,怕是会落下病根。”
容岐放下书,脸上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将军考虑周到。”
魏辛起身推他朝寝殿屏风后走去,容岐只解开了上衣,穿着裤子被魏辛抱进浴桶。
他在浴桶泡着,魏辛暂时出去了。
他闭目养神,不禁想系统现在显示的数值是7,距离目标还差一大截。
魏辛似乎并不会拒绝他的亲昵之举,要不……不,且不说他自己受不了,太过突兀让魏辛产生戒心恐得不偿失。
魏辛一进来便看见他眉头凝在一起,神情漠然冷酷,跟方才温和笑语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脚步一顿,而后走过来问道:“殿下身体不舒服吗?”
容歧舒展了眉眼,说道:“无事,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子华这些年可还好?”
魏谨,魏子华,魏辛的二哥。
“他在翰林院任职。”
容岐低叹道:“那便好,若是被本王牵累无法入仕,那便是本王之过了。”
魏辛道:“殿下若是思念故人,可设宴相邀。”
容歧不置可否,靠着浴桶没说话。
其实他被废太子之位前,曾有一位未过门的太子侧妃。
他的婚事牵涉诸多,姻亲、世家、权贵、朝廷局势等,所以正妃之位迟迟未定。
礼部尚书赵大人所娶之妻是沈家一族,当时淑贵妃便为他定下了赵家长女为侧妃。
传言赵家长女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容姿绝丽,不过他连那位侧妃的面都没见过。只因赐婚的诏书刚下,他便遭了劫难。
后赵大人长跪御书房,老泪纵横求请陛下开恩。皇帝被他哭得烦,顾及他在朝为官多年,年纪也大了,所幸八字还没一撇,便取消了赐婚。
现他能走出冷宫,全凭靖远侯府和太傅府竭力相救,沈府已经没落,有心无力,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故人了。
容歧悠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真正体味了到了那一句世事无常。
魏辛摸了摸水温,低声道:“浴池里已经备好水,殿下去洗洗身上的药水,以便安寝。”
魏辛扶他出了浴桶。容岐披了外袍坐上轮椅,湿淋淋的药水流到轮椅上。
魏辛推着轮椅到浴池边,宽敞温热的浴池白雾蒸腾,浴汤里面添了精制的香露,浴池边上摆放着一篓新鲜花瓣,十色琉璃盏里面盛放着澡豆,旁边几个丫鬟太监静候。
容歧忽地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等人不明所以,齐声道了一声“是”,而后退了出去。
魏辛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这些人本是服侍他沐浴的,现都遣了出去——
容歧靠在轮椅里,神色落寞,夹杂着几分幽暗的情绪,说道:“本王不喜旁人看见这双残腿。”
他嘴角沁出三分笑意,有些歉疚道:“能请将军帮个忙吗?”
魏辛一怔,双手藏在袖子里攥得指尖发白,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像被挤压出汁的浆果。他自是答应,脱了衣服,一身光裸,半拥抱着容歧入水。
容歧周身被温热的浴汤水浸泡,舒服地喟叹出声。
不过魏辛在旁边,他总觉得不自在,取了澡豆搓洗着身体,想尽快出浴,而后发现亵裤没脱。
他沉默了,方才阻止魏辛帮他脱裤子,现在腿抬不起来,不仅洗不到大腿以下的部位,等会儿出去难道就这么穿出去?
光是想想就已经尴尬到无地自容了。
魏辛一直候在旁边,动作很轻地以手舀水洗身,悄然注意着容歧的动静。
见状,他浮水挪过去,低声道:“殿下可要帮忙……”
他苍白的脸上被水汽蒸腾得水润红晕,疏离如寒山的脸温润了几分。
容歧闭了闭眼睛,如鲠在喉道:“那就麻烦将军了。”
魏辛托起他的腰褪下了亵裤,透过漂浮花瓣的浴水,看见了他膝盖上方深长可怖的伤疤。
皇帝下手太狠,那一剑深可见骨,伤口又未得到妥善的照顾,一度感染加重,扭曲的伤疤像一条蜈蚣盘桓在羸弱的腿上。
那一片伤疤就像长到了魏辛的心上,疼得他眼睛都红了。
容岐一怔,眼底有些挣扎,半晌,食指拂去他脸上滑落的水珠,道:“我都未曾哭过,你哭什么。”
“殿下受苦了。”
“将军在边关也受苦了。”
魏辛默不作声地帮容岐清洗完身子,将人抱到轮椅上披上外袍。
容歧松了一口气,催促道:“你先去换身衣衫吧,本王不至于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跟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赤裸相对,姿态暧昧,他已经快要不行了。
魏辛不敢去看容歧的脸,心底乱成一片,自然没听出其中的催赶之意,轻声应了一句:“好。”
寝殿内的鸳鸯大床柔软舒适,床下没有阶梯,床旁边有一个软榻,应该是专门准备的。
容岐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发现轮椅跟床差不多高,且床右侧有一截横出来的栏杆。他扶住栏杆便可移坐到床上。
他撑着横杆坐到床边,穿上了干净的里衣,然后将腿抬到床上,拉过锦被盖住了双腿。
他干干净净地坐到床上,浑身温暖舒适,被褥上沁着淡淡的香气。
在冷宫时,他独自推着轮椅去井边打水,一手推轮椅一手提着水桶进屋,一年四季皆是如此。而冬日苦寒,井水冰冷刺骨,他经常冻得浑身青紫。
床边有台阶,轮椅上不去,他只能从轮椅上爬下来,再拖着残腿爬到床边。
他高傲的尊严碎成一地尘埃,比路边的乞丐还狼狈不堪。
“殿下想再看会儿书,还是就寝?”
魏辛换了一身白色里衣,外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乌黑长发披肩,露出白腻精瘦的胸膛。
容岐闻声回过神来,方才听他说贴身相护,便知道他今晚恐怕会留在王府,也没有多惊讶,浅笑道:“夜已经深了,歇息吧。”
“臣就歇在软榻上,”魏辛上前放下床帘,落下一片阴影,“殿下有事随时叫我。”
靠得近了,容岐嗅到了他身上浅湿的香气。
床帘落下生出一片暗影,落在脸上像蔓延的伤痕,又像蝴蝶翕动的翅膀。
夜色暧昧无端,殿内燃着清雅的熏香,烛火摇影,轻轻炸裂出一声动静,氤氲旖旎。
魏辛动作很轻地靠近,睫毛纤长,眼睛在烛光下明暗不清,像是在浅浅地试探。
容歧当即醒神,过敏一样浑身发麻,心里发梗,他无有断袖之癖,实在难以接受一个男人作枕边人。
他状似不经意拉过床帘,隔开了两人的接触,温声道:“夜里寒凉,将军多加床被褥,免得着凉。”
魏辛有些失落,垂眸应了一声“是”。
他吹灭了烛火,走到软榻边脱下外袍坐到床边躺下,拉过软榻上锦被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