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枚鱼符,让所有蛛丝马迹都浮出水面。
容歧嘴角泛起冷笑,眼底寒芒毕露。
他原本就十分怀疑卢颜修为何会扶持容繁继位,现在看,容繁不过是卢颜修借刀杀人的一枚棋子,平王,才是卢颜修背后的主!
他这位好大哥,藏得真深啊。
可究其原因,是他当初太傲慢了,不仅背靠靖国公府跟太傅府,有靖远侯府支持,文武百官中支持者众多,后宫之中亦有母妃依仗。
权盛一时,后登上太子之位就以为高枕无忧,眼高于顶,以至于忘记了,容俶作为长子,就算父皇并不看好,又岂会愿意屈居于人下。
容俶跟卢颜修的关系藏得太深,多半是为了避开锋芒,掩人耳目。现他失势被废,魏辛手握北域十几万大军,为了拉拢他,才会露出马脚。
马怀林杀了人,多半会去找卢颜修救命。若是卢颜修让马怀林将鱼符放在案发现场,拉魏辛入局,不仅转移了视线,后让平王解开凶案,让魏辛欠一个人情,更让平王博得一个睿智贤明的名声。
至于马怀林,跟容繁一样,不过是一个踏脚石。
至于今日特意邀请他来观看堂审,想起方才某人的脸色,他攥紧拳头,闭眼沉思,这可不仅是炫耀的下马威。
监察司监牢,尽头昏暗,一排牢房看不见底,一走进去便能嗅到一股森寒恶臭的气息。
卢颜修停下脚步,站在牢房外。
马怀林见他来了,忙拖着半残的身体爬到门边,哀求道:“卢大人,求您救救我!”
卢颜修半蹲下身体,叹气道:“本官也未曾想到,平王殿下能找到人证,如今他破获凶案,自然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怎可能放过你。你说你,为了一个女人,落得这个下场,何必?”
马怀林一怔,回忆起那夜惨状。
他将王显德带进院子,冬夏出来迎接,他让冬夏去沏茶,自己屋内找伤药。一出门却看见王显德拉扯冬夏,冬夏一时气急,捞起桌上摆放锤子就砸了上去。
那锤子柄长半臂,锤头是精铁所制,十分精巧,是他专门买来给冬夏防身的,平时还可以当做装饰放在家中。
王显德身体一软,昏死过去。他被吓得不轻,忙跑过来想要拦住,冬夏已经下意识举起锤子又砸了过去。
铁锤上勾勒了花纹,十分坚固,两下重重地砸在王显德头上,他伸手一探,王显德已经没了呼吸,脸色一瞬间惨白跌坐在地上。
冬夏神色惊恐,嘴里只说王显德对她动手动脚,她不得已才如此!说着说着人便晕了过去。
他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被一声狗叫声惊醒,忙抱起冬夏放在床上,又去处理王显德的尸体。
锤子砸出来的伤口十分明显,且伤口凹陷的大小跟锤头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他惊慌不已,从角落找了一块石头,意图破坏了伤口,猛地一砸,被喷出的血吓一激灵。
这一吓他的理智回笼,左右思虑,去找了卢颜修。卢颜修贵为一朝太尉,他平时鞍前马后,说不定能救他一次。
他按照卢颜修的话将抛尸,又将一半鱼符丢在附近。果然,监察司被转移了视线,且忌惮魏辛跟皇帝的态度,根本没把视线放在燕园。
哪曾想,平王督办案情,竟然找到了目击证人。他自己都恍然,那晚是不是真的有人看见了他的身影。
马怀林心灰意冷,冬夏温柔体贴,如今怀有他的骨肉,断不能拉她下水。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请大人看在我尽心竭力的份上,救冬夏一命,下官感激不尽!”
卢颜修不置可否,说道:“秀秀来了,让她来跟你谈谈吧。”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出来。卢秀秀算卢颜修的表侄女,三十岁左右,容貌端丽,眼神不善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卢颜修对他夫妻二人的事情不感兴趣,走出牢房,看见了正在等候的年轻女孩。她长相清丽,眉目间焦急忧虑,见卢颜修出来拘谨地行了个礼。
卢颜修随口叮嘱道:“你也长大了,照顾好你娘。”他压根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作为长辈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出了监察司,卢颜修神情淡漠地跨上马车,贴身侍卫随之上车坐在一侧。他闭目养神,吩咐道:“那个乞丐,让他的嘴巴闭严一点。”
侍卫低头领命:“是,主人。”
牢房内,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马怀林闭了闭眼,挣扎想要起身。卢秀秀冷声道:“你就没话跟我说吗?”
马怀林厌恶地睁开眼睛,冷嘲一声:“所有的事情都如你所见,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他跟卢秀秀的婚姻本就是卢秀秀强迫,为了不被卢家打压,也为了攀上卢颜修这棵大树,两人勉强成婚,更是相看两厌。
卢秀秀被他眼底的厌恶刺中,蹲下身子,干净熏香的衣服落在脏污的地上。她恶狠狠地说道:“哦,没什么可说的?你既然要为了那个女人去死,那我自然不能让你如意。”
“女儿不是你亲生的,你知道的吧。”
卢秀秀的声音犹如鬼魅,“她不是你的女儿,是你妹妹呢。”
马怀林忽然趴在牢房的干呕,听到此话却并不惊讶,只控制不住地呕吐。
等他缓过气来,声音如尖刺:“你与我父亲通奸被我撞破,从此夫妻情断,我从未将马青逢当做女儿,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卢秀秀脸色难看至极,声音控制不住地尖刻:“是你爹强迫我!你跟你爹都该死!”
马怀林忍无可忍,额头青筋暴起:“闭嘴!我从来都没爱过你,只怕传出去污了一家的名声,如今我死,正好合了你的意!你滚吧!”
卢秀秀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忽地笑了一声,宛如恶魔低语:“你知道为什么我同意吗,因为我以为有了孩子能让你对我好一点,关心我一点……你爹跟我说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
她看见马怀林脸色一瞬间惊恐,心情大好,扶住牢门的指甲泛白,尖刻地低声道:“你幼时落水,落下了病根,所以我跟你成亲两年一直怀不上孩子。”
“你说,那个冬夏,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马怀林面如死灰,反驳道:“你胡说,我爹从未跟我说过?!”
“那是因为怕打击你!”卢秀秀眼神含恨,无情地打击眼前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你养了冬夏快一年了吧,怀忠还帮你隐瞒,一年都没反应,怎么忽然就怀孕了?”
“我来找你之前,已经去看过那个贱人了。”
卢秀秀嘲讽道:“那贱人还想借孩子求取同情,让我爱屋及乌呢,哪曾想我跟你只有恨!还有啊,王显德是因为看见她跟其他男子私会,认出来了要跟你说才被她狠心打死的!”
“她一直想要个孩子让你下决心纳她为妾,可是你不行啊,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
“你住嘴!”马怀林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溅在地上。
卢秀秀手上沾了血,她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血污,冷漠道:“说出实话,你还能活,要是心甘情愿为了那个贱人去死,我不会给你收尸。”
马怀林眼底猩红,吐出一个字:“滚。”
卢秀秀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甩袖离开,却在转角的地方撞见了神情惊惧的女儿。她眼神一暗,终是叹了一口气:“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接受或是不接受,事情就是如此。”
马青逢眼神茫然,一语不发地跟在母亲身后。她原以为父亲是不喜欢女儿,才对她不闻不问,原来,原来……
马怀林犹如尸体一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嘴里不断地呢喃:“不是……不是……”
撞破奸情后,他爹难以面对家人服药自尽了,母亲不过两年也不病死了。他跟卢秀秀形同陌路,本以为冬夏是一生所爱,未曾想到头来他不过是一个小丑!
他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珠鋆轩内,丝竹悦耳,美人在侧,魏辛独自坐着饮酒,一旁的陶骏举杯上前。
两人毕竟是亲戚,碰杯后,陶骏低声道:“你的事情……昭王殿下知道吗?今日昭王被邀来到监察司,岂非有意?”
他隐约知道侯府跟昭王府的关系不一般,魏辛跟昭王的关系更是复杂,作为半个长辈,他有些话不得不说,却也只能言尽于此。
魏辛瞥见平王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这边,面不改色道:“陶大人不用操心我的事情,姑姑见了断不会高兴的。”
陶骏微微叹气。
“两位大人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呢?”平王举杯走来,笑问道。
魏辛不卑不亢道:“家事而已。”
陶骏附和笑道:“下官年纪大了,作为魏将军的姑父难免唠叨,话些家常,扰了王爷的兴致,还请勿怪。”
平王会意一笑:“魏将军此番遭陷害,想必陶夫人心下担忧,本王自然理解。”
陶骏拱手道:“此事多亏王爷。”他抬手之际隐蔽地扯了一下魏辛的衣角。
魏辛随即拱手道:“魏辛多谢王爷,若不是王爷抓出凶手,下官恐怕还有诸多烦扰。”
平王和颜悦色地拍拍他的肩:“本王自不能看着将军蒙冤受屈,将军乃是我大周定海神针,将军安好,本王才能心安。”
月上柳梢头,容歧洗漱完,穿着鹅黄色的内衫躺在软榻上看书,熏香袅袅,殿内安静非常。
过了许久,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问:“人还没回来吗?”
宝珠从帘后现身,躬身道:“禀王爷,将军还未回来,要不要奴婢派人去……”
门嘎吱一声响起,宝珠一听,忙说道:“应该是将军回来了,奴婢去看看。”
她快步来到外殿,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跟脂粉香,脸色微凝,低声道:“将军,王爷等你许久了……要不要为您准备醒酒汤?”
魏辛听出了她言下之意,顿住脚步,说道:“嗯,你去禀告王爷一声,我先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