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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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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散值的人三三两两,车马相送。好巧不巧,我撞见了路途中的沈修撰。未着官服,一身青衣直裰唐巾,清瘦如鹤,湛然似温玉。

百般索然无味中,他的出现像投了一记碎石,打着水漂波动涟漪。

等马车靠近他身后,我赶紧唤他:“沈其修!”

他一顿。回目流转,看见了我,面不改色地停住身,朝我作揖行礼:“微臣叩见公主殿下。”

我跳下车,走至他跟前说:“咱们有缘,用了饭不,我做东。”他笑道:“承公主殿下厚爱,只是舍弟在家等着微臣,微臣不便应邀。”

“是吗…”我有意要他的好感。若他爱我,在姐妹间臭显摆,能极大满足我的虚荣。我略表遗憾,作一番苦态:“我甚少出宫,京师的景致却总是这么灰蒙蒙的。方才见了沈修撰,我才觉一时都明亮起来了!”

“公主殿下谬赞,微臣不敢当。”不动声色,仍浮一抹微笑。

我话锋微转:“这些话只是一时之感罢了,沈修撰若觉得不快,我便不讲了。”低眸显出忧伤,夹起嗓子说,“听闻傅玄他,他受了伤,沈修撰,你知道他还好吗?”他不爱对他自己的示好,那我只好另辟蹊径,借傅玄来增强他的安全感。

“傅司官么?”他蹙眉,“微臣不大了解。”我盖上帽帏,岔开话:“我欲到澄清坊去。沈修撰愿同我一段路,可好?”

他笑着作揖:“微臣恭敬不如从命。”简直天衣无缝。

我们并行在道,田太监在后慢赶马车。他高我大半个头,腰细腿长,脚步轻,节奏不快不慢地附和着我的步伐。身形似鹤再恰当不过。浆洗的青衫在逆光中微微发白。我踩了会他的影子,冷不丁开口:“沈其修,我听过你的事。”他一顿,颔首应:“说起来,公主殿下还是微臣的恩人。”

听此言,我开心说,“算不上什么。你本明珠蒙尘,奈何豺狼虎豹者众,势单力薄非你的过错。若你不堪其扰,尽管借本公主的势,去挡一挡你的烂桃花吧。”

“微臣岂敢。”

他的心防极高。不愿与我牵扯。

我正思量从哪里下手,便瞧见正门楼坊间的商铺街道三百步开外,一个熟悉的白影儿。左身旁有个灰衣书生,右身旁一个红衣小姑娘牵着马,和白衣歪头歪脑说话。这白衣不是傅玄还能是谁!身形,姿态,化成灰我都感觉得出。

我定在原地。沈修撰回身望我,清清润润一双灰眸。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

怎么一来就来俩!傅玄这小子不要养伤吗。他身旁的红衣小姑娘娇小玲珑,一身曳撒黑靴,梳着两个长辫儿。扯着马绳,分外灵动地在傅玄与那书生间转圜搭话。

这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马姓小师妹!

好,好哇。机灵可爱将军府小师妹,温婉清丽国公侯府青梅,才貌双绝首辅家未婚妻,柔顺娇美相亲对象。

我是什么?刁蛮倒贴帝国公主?

一口老血吐出。

果真是男主角命,他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

“公主?”

沈修撰轻轻问了声。

我逼出几滴泪,软脚往前栽。沈修撰搀住我。斗笠翻落在地。我顺势揩个油,靠近他的怀中。他一手制着我的肩头,不让我再贴近,问,“公主,可哪里不适?”

我定睛往那瞧去,哪还有什么白影红衣。难道出现了幻觉。

不如借此示软亲近亲近面前的美男子。我分外悲痛地说:“为什么他这般对我。”竟真流下泪。挤进沈修撰的怀中,俯身边啜泣问几句“为什么”,边贴到他的胸膛上。沈修撰僵在原地,像块木头。我抬手、翘起黄绿蓝靛紫的染甲,正要搭上他的肩,偷觑见他一副肃容:早敛去笑意,凝神锁眉,嫌憎之情溢于言表。吓得我立马弹出身位。

难道他嫌弃我油头垢面不成!

以为出现了错觉,再瞧他,已是如沐春风的神情,轻柔柔问我:“公主殿下,可还好么?”

我摸了摸我的发髻,期期艾艾说:“真不好意思,岂可假借你的善意冒犯于你。”抹开泪,摸起斗笠戴上,几番回顾摆手:“沈修撰,告辞了!”匆忙钻入马车。田太监面无表情,将车帐挂下,忍不住瞧我一眼,瘪了瘪嘴,低首与我冷言,“公主殿下,奴婢斗胆说上一两句,”

“别,您可别斗胆说了。”定是没好话。

田太监义薄云天,仍要叨叨:“方才公主是尽兴爽快了,可那礼部沈给事,便也算头悬梁上了。”

“他怎么就头悬梁上?他的举止有什么可指摘的?好像我强迫了他也似。”好像我确实强迫了他,我不乐:“好好赶你的马!”只恨他们像块木头!故意不解我的风情。衬得我像个流氓。难道我真是个流氓!既做了流氓就用不着廉耻心去反思。

我还是没来由生出了一点悔意,要是回到刚在马车上瞅见沈修撰的那一幕,我也不招呼他了,远远点个头,方显端庄大方。冲动之下,两人拉拉扯扯,像是一段黄昏的梦。他要讨厌我了。那他讨厌我吧。

我脚下这块,京师正阳门就近的坊街,说大也不大,两条胡同里都是贵戚的豪宅。圈子兜兜转转,不期遇见几个熟人。我们一路走,边逛边找好吃的,挑了座酒楼。田太监回过头与我说:“公主,奴婢没带银钱。赊东宫的账罢。”皇兄毕竟是自己人,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说:“内阁六部尚书随便那家的,都是民脂民膏,就不要跟他们客气了!”最后赊了苏家的账。定了靠窗的包厢。田太监停车我上楼,踏了三步阶梯,仰头便和一身男装道袍幅巾的卫国公府大小姐,陆芝玉,打了个照面。

如花似玉的脸,清水秋眸,散开一双柳叶眉。她吃了一惊,呆呆望着我。

我道:“真巧。”她回过神,点点头,福身笑了笑:“殿下贵安。”我瞧她,她瞧我,真是好一个人物,一个钟灵神秀的少年。望着望着,福至心灵。我拉她一块吃饭。她落落大方跟在我后头,我替她扯出把椅子。她福身:“告坐了。”点了几样时蔬招牌菜。我问她,“怎么女扮男装出来逛,一个人来的?”

她低首回:“是一个人偷偷出府。”我说:“外头危险,最好几个人结伴。”她笑道:“劳殿下费心,国公府邸离这儿并不远。”我止不住好奇问:“你一个人出来,定是有非做不可的事?”她道:“只是胡乱出来一个人散散心罢。”眼波微斜,藏着心事不愿言明。我进一步挑明:“为着什么事?我倒听说了有关你一件事,不知是真的假的。”她呆愣了一下,紧忙道:“是什么事,还烦殿下细细说。”

我说:“外头人传,国公小姐为着次辅傅家和内阁陶家联姻一事,哭断肝肠。真的假的?”她一听,脸红耳热,“呸”了一声,“胡言乱语。他们两家是极好的婚事,我犯不着想不通。”我想我真是个伪君子,想让他们扯断头花,好自己渔翁得利。我继续说:“我见过那傅二公子一眼,你和他很是般配。不过他家的婚事也真是乱,听说和首辅苏家牵扯不断。”陆芝玉叹了口气,笑了笑道:“与我有什么干系,我虽想为自己拼一份好姻缘,却也非我能做得了主。”我虽为她的自怨自艾感到惊喜,面上却疑惑:“这怎么说,陆小姐你好歹是国公门第,祖上阴骘岂非他家能比的?”陆小姐仿佛看透了世道,平淡温婉地笑道:“殿下不知,但凡钟鼎之家,经过三世,便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若能为族中做的,便是希望借着姻亲攀扯上煊赫的高官豪强。不料高官豪强中也有它的算计,实非如我所愿。”她一番真挚之言,让我羞愧难堪。

我试着感同身受,附和:“的确,的确。”她望向我,轻轻苦笑。我望着她,抿了抿嘴,给她打气加油说:“我也有一句话讲,你们国公家祖上把该吃的苦已吃尽了,留你们享富贵,你们只不败家就完事了。牵扯上那些内阁里不斗就会死的人,保不了把你们也连累了。虽说姻亲是将两家相连,可是夫妻二字真就粘连这么深?父母亲兄弟还有互相残杀的呢。”我这话好像起到了反作用,她脸上一白,道:“天地生人,尚存仁善之心,哪有那么多生死波折,普普通通,在家长里短的搓磨过去也就了却了。”

她是真悟了,悟得垂头丧气,悟得忍气吞声。真心想事成嫁给傅玄,她也未必开心。我偏要劝她说:“陆小姐,你既然想要傅家的姻亲,怎么能眼巴巴等他家上门来谈,你们家托个媒人先去试探试探也好哇,”她猛然站起身,截断我的话,满含泪水地说:“我家不能去的!要是没谈成,我后面又该怎么打算呢!”我知道了,她这不仅待价而沽。也怕万一以后有了亲事,夫家借着这事羞辱她也未可知。我也不禁叹了口气:“那就不想这回事了,怎么都是烦恼。“

若是赵妍妍,她就不会恼这破事,尽管顽,尽管乐呵。虽期间有人把她当卖唱的…真是可恶!要是妍妍不是个公主,指不定会被轻视成什么样子。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怎么没人把他们当小倌。

我抽出帕子想替陆小姐楷泪,她接过我的帕子道了谢,说,“见笑了。”自己抹去残泪。我对她说:“我与你虽有些不同,也有几分明白了你。”以示安慰。我可能也不明白她。毕竟前脚我还是个流氓。

她感激望着我:“真是多谢殿下了。我今番出府,本该是想去见他。听闻左军都督马家的公子奉命前去浙江抗倭,他与他同出师门,必要去替他置办,为他送行。我想着万一街上碰见了,也好留个印象。”那我瞧见傅玄的身影,可能不是幻觉。我问:“他是不是有个小师妹?”陆小姐点头道:“是马家二小姐吧,名季缨,十五岁便使得一手好枪法。”我咬牙切齿:“我看傅家这姻亲,该是她拿的。”陆小姐听了,好笑道:“这准是不可能。他家大公子弃武从文,只季缨小姐承袭马家武学,马将军家定要为她招个入赘的夫婿。”想起什么,冷笑一声,接着道,“何况傅家的何太太一心想要自家的人,离这个非她所出的庶子越亲近的,越不好了。”我亦戳破她:“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去偶遇他?”她羞赧几分说:“最后的主意,他当事人也定得。”我越想越不得劲:“怎么,他定得,傅家的何太太定得,我们就定不得了,等他们挑拣!”陆小姐叹道:“哪里就他们一家,京中的富贵人家都是这样的,连我家的兄弟也是这样。”

我憋着一股没来由四处乱窜的火气。一边和陆小姐搭话闲聊。她说她打心眼里感谢我,在府中没有说到一处的人。听得我更加惭愧不安,忙扯了有的没的聊。夜幕降临,我目送她回去。

乘车换轿行至东宫,一步作四步,两手打颤跑到皇妹跟前,抑制不住兴奋,脑袋发热,哆嗦道:

“承愉,我,我要试一试!”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为什么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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