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上前,少年一蹦三尺高,又拉住他的手,崩溃大叫:
“这破衣服怎么这么贵!!”
“嘻,叫你装大款。”信长嘻嘻笑,“我看你荷包也不是很鼓,还有吃饭钱不?”
少年可怜巴巴道:“没了!!!”
“那怎么办,”信长倒也不慌,“要不我们去官府打打秋风?”
少年点点头,两人又去问东问西,寻官府的路。
“往东走三棵树,然后再向南走到那个……卖糖的地方,然后……”老妇絮絮叨叨答。
宗治连忙道声谢谢,赶紧走了。
“噢,你们沿着这条街,再走一刻钟就到了!”热心青年操着口大阪腔,“很快的!要不我带你们走一程?”
信长摆摆手,又牵着宗治匆匆赶去。
“唉?官府……是什么?”小孩挠挠头,转头问妈妈。
“你爹当差的地方,”公家打扮的妇人随口敷衍一句,又转头朝少年指路,“您看,您往那走,走到头再朝左转个弯,就看见大门了。”
两人被这群热心但是不太认路的大阪人指来指去,在城中乱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摸到官府大门口,小宗治气喘吁吁跑到门前,又被看门的武士拦住了。
“喂!有状纸没?”武士高声喊。
“我!我要见你们官老爷!”小宗治跳了跳,“我是阴阳师!!可以抓那个砍人的妖怪!!”
“哪跑来的疯子!”武士转头对赶来的信长叱骂,“你家的?赶紧领走!”
“我是阴……!”宗治急得一跳,话还没说完就被信长拉到怀里。
“小的罪该万死!”信长躬身谢罪,把宗治紧紧搂住,“这孩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宗治!别丢人了,赶紧走!”
两人在武士的怒瞪下走远了。待信长拐了个弯,将少年带到空地上又松开手,少年眼中已有了泪光。
“他干嘛说我……”少年两眼噙着泪,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师父应该和你说过吧?”信长无奈道,“所谓末法之世,一切道法都在磨灭,而这世界上的阴阳师也没几个存世了——你和他说自己有法术,就和我说我是个鬼一样,不亲眼看见没人会信的。”
“那我师父怎么……”少年低着头,“从来没人怀疑我师父不是阴阳师……”
“唉,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信长双手抱臂,“你太小了,他们不信也正常——他们之前信不信不是重要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们信你是个阴阳师。”
“该怎么办……”少年低头想。
如何让不信鬼神的人动摇心中所想?低声下气去求?还是用暴力逼他们信?可无论是哀求还是暴力,最多能让他们改口说信,而不一定心悦诚服。
那么……如何让他们从心里生出怀疑?如何让他们信妖怪在他们中间,而自己能将这妖怪捉出来?
少年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我好像有个主意……喂,信长。”
信长应了一声。
“我要你陪我一起……”少年攀住信长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信长听得笑了,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计谋。
“你这小鬼,也不怕丢人吗?”信长悄悄道。
宗治眯起狐狸眼:“豁出去了!羞死总比饿死强吧?”
两人相视而笑,沿着来时路慢慢走了回去。
午后,闹市区。
人们吃过了饭,又从家中餐馆中走出,延续晌午前的热闹,尚未做够生意的小摊贩扯着嗓子走街串巷叫卖东西,杂耍艺人更卖力地表演着,期盼能多一点赏钱,而兴许是饭后的疲惫,人群没有之前那么喧闹,像群嗡嗡不停的飞虫,在路两边没头没脑乱飞。
就在此时,街当中忽然爆出一声震天撼地的铜锣响,引得众人纷纷往路中间看,都好奇这是在干什么。
在路当中,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年举个破竹竿子大摇大摆走着,竹竿子上系着片长方形的白布,上面笔走龙蛇,正面写“美浓流天下第一大阴阳师”,反面写“算命姻缘官运财运捉妖除祟”。
少年身后跟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里秉着个铜锣。
少年每走十步,就以竹竿顿地一下,而男人紧跟着敲一下锣,高喊一句:“大阴阳师竹中大人驾到!”
“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后面那个才是有毛病吧?还是说这一大一小都是疯子?”
“上个月不是才来过个天下第一阴阳师吗?”
“那个不是和人算命给人算错了姻缘,被砸了摊子吗?这次的又能坚持多久?”
“我赌十天!”
“五天!”
“最多三天吧……”
“嗨,说不定真是疯子,家人晚上找来就关回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而这议论尽数钻进少年耳朵里,却并未令他表情有什么变化。
少年仍是一顿一走,用两眼偷瞄周围摊位,直到他寻到一处隔在卖腌菜的和耍大刀的中间的空地,才心满意足地一转身,大跨步走到那一方小空地上。
他令身后男人铺开一面白布,自己支着竹竿盘腿一坐,便坐在了白布当中,而那竹竿自然立在地上当做招牌了。
卖腌菜的是个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太,对少年这耻高气扬的样子心有不满,咕哝了两句,默不作声地远离几步,心中暗自期待旁边耍大刀的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毕竟那耍大刀的脾气是真的暴躁,长的又壮健,周围一圈小商贩都被他举刀威胁过,在他的摊子周围一丈都不准有人来抢生意。
这小孩要是个天真的乖娃娃,她也许还会上前劝说几句,可这孩子是个不敬老人的小鬼头,那么,她只好期待那耍大刀的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了——老太暗自想着,偏过头来看戏。
那少年扯开嗓子朝众人自卖自夸:“姻缘!官运!财运!样样能算!捉妖!除祟!事事能干!”
见没人上前,少年又重复喊起了叫卖的口号,而周围小商贩偷看耍大刀的反应,见他脸色渐渐阴沉,在少年重复口号至第三次时,那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朝少年转身,一下拔刀出来对准少年的脸。
“你小点声,要么就滚开,”耍大刀的是个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鼻梁上有个刀疤的中年汉子,语气颇蛮横,“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少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手收在袖子里搭在腿上,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让你起开!”
耍刀汉子感到被这小鬼头轻视了,胸口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他大步一迈,将脚踏在那片白布上,弯腰便要抓少年的臂膀。
然而,他的手一碰到少年的肩,如蜂蛰的刺痛便瞬间由手指尖直击胸口,痛得他惨叫一声,一下失去平衡,仰面摔在地上。
少年勾勾唇角,将指间护身符收回掌心,慢悠悠地站起来,叉腰仰脸对耍刀汉子道:“大阴阳师的肩膀,也是你能碰的?”
那耍刀汉子从地上爬起,心中仍是不满,却不敢造次了,只好咬牙阴阳道:“你耍阴招!”
“你先不仁不义的,也别怪我不留情面!”少年做了个鬼脸,“你要是再仗着自己的力气欺负别人,小心我把你的命算差!”
耍刀汉子呃了一声,头一次感到受威胁的滋味,又难受又不知如何发泄出来,一怒之下,竟撇下一句“你等着!”,而后收了摊,匆匆跑远了。
经此一斗,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露出了惊讶佩服的表情,而小宗治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的表情,又拖长嗓音,自卖自夸起来。
“姻缘!官运!财运!样样能算!捉妖!除祟!事事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