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父长叹一声,池珝缘便问他,“女儿可是做错什么。”
“你,罢了。”池父挥挥手,“陛下的心思我们不得而知,但你能在他面前安然无恙便好。只是你实在不该如此肆意妄为,那是天子脚下,本就该小心行事。”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但事发突然,我中毒后陛下便格外关照我,想来不止是因为常府的缘由,更是和家中关系分不开。”
“皇家无情。”池父冷声道,“难保他性情会不会像先帝那般猜忌,珝缘,你要记住,事事要警惕小心,特别是在京城之地。”
池珝缘离开后脑海里一直都是这句话,离开父母膝下后,她才好似破开一层迷障,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回顾自己的前半生。
她临走前回眸望去,只见池父盯着书房中一幅字画,从小池珝缘在父亲书房内读书时一眼就能望见那幅字画。
在刚刚书斋中,池珝缘再次看清字画上的字迹后,她忽然想通盛络在看到自己字迹后为何会夸赞了。
她的字迹与字画上留下的字迹十分相似,于是一个疯狂且无由来的念头从心中浮现。盛络并不是偶然为之,甚至拿走字帖也是同样的缘由。
起先幼时以为那幅字画是名家大作,所以父亲格外珍惜。后面又猜想是父亲友人所赠,可如今看来,这幅字画的来历只怕和那位废太子息息相关。
池珝缘的目光从不苟言笑的父亲身上缓缓收回,若不闭上眼心中便会有数以万千的疑问浮现,需要警惕的人中是否里面也包含有她的至亲。
“哎呀,这小丫头手真巧。”池母端详着手中巾帕上的纹路,不禁夸赞着春桃的女红,“我的女红也差,连带我儿也如此,却没想到她身旁会有个如此灵巧的小丫头。”
春桃嘿嘿一笑,“这点小事我都能替夫人效劳,而且夫人还教我识字呢。”
“好好好,珝缘自小就没什么同龄的好友,幸而你性子活泼,她说不准也能开朗些。”
两个人一搭一和,气氛十分融洽。一旁的池珝缘喝着茶,边看向宅邸旁边的动静,无意间提及,“今日怎么不见爹。”
“他平日就喜欢自己在屋子里待着。”池母无奈道,“你也知道他性子沉闷,我常劝他既然离开官场,何须再去理会那些事。可我也了解他,这些事情本就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他就是认定一件事情便专一到底的秉性。”
“两位感情可真好啊,难怪能将夫人教导得如此好。”春桃十分合事宜附和,忽然又想到池珝缘在常府过得那般委屈,不禁又有些理解为何池珝缘从不会低下身段。
池珝缘揶揄春桃:“你将我娘哄得高兴,她也能这般教导你。”
“啊这,这便不用了。”春桃被池珝缘催着读书就已经够头疼了,实在不敢想象每日都要潜心学习是一种怎样的光景。
池母凝视着池珝缘,缓缓道:“我儿长大了,娘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别看你爹昨日对你凶了些,可是他也经常记挂你。你先前寄回来的那几封信总是反复在夜里看,我让他给你回信,他却说什么徒增你的乡愁。”
池珝缘垂眼,“我明白爹娘的顾虑,怕我一人在京中多牵挂家中,京中耳目众多,爹怕当年案子的影响我在常府的处境。”
“但我并不后悔当年去京中,娘,这是两码事。”
池母闻言又再度落泪,她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道,“也许这便是命吧,当年你爹便觉得京中情势复杂才让我们母女远离京城居住,可兜兜转转还是让你回去了。”
眼前的场景与梦中所见的母亲身影重叠起来,池珝缘有些怅然,起身安抚母亲,“莫哭,是女儿不孝,让娘伤心了。”
春桃也赶紧出声说:“夫人在京中没有冷过饿过,我可以作证。”
“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该让你去的,这也是你爹的想法。”池母慢慢止住哭泣,深吸一口气道,“没事,如今我儿回来府中,一切还是照旧。”
池珝缘嗯了一声,她无法在此刻说什么,能挣得一日宁静便一日吧。
“说起来今日没有瞧见小朵,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春桃嘀嘀咕咕着,她张望四周没有见到人,平日里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夫人的人今日却不在眼前实在奇怪。
而池珝缘忆起昨日和小朵的谈话,在最后的时候,小朵露出几分似懂非懂的情绪,道:“我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之前的时候,身边人只要求我要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
他问:“如果到时夫人觉得我变得太可怕,讨厌我又该怎么办?”
“我不太喜欢将事情设想得太糟,因此我要说的是,我的‘也许’也许会变。”池珝缘能够看到他眼中的期许,嘴角带着几分温婉的笑意,“也许我不怕,也不讨厌。”
小朵被命叫来池父的书斋内时,他回想着这句话便仿若坚定了什么,心中沉眠许久的种子终于在那一夜破土而出,枝叶向上要去捧那轮高洁的明月。
因而池父冷声问他:“你叫何名,又是何方人士。”
少年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神情格外冷硬的中年男人,抱拳道,“我曾经单名一个凛,得夫人赐名,如今我叫元小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