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些许凉意的药膏缓解池珝缘脚腕上的灼痛,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但小朵听到她的气息声以为自己没有收住力将她弄疼了,手一顿连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如果疼的话,你就掐我手吧。”
池珝缘道:“已经缓解许多,应当无碍了。”
“那…我送夫人到里面休息。”小朵这才仰起脸望向她,征求池珝缘的同意。
但池珝缘却并不急着回床榻休息,而是直接出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小朵闻言面露几分讶异,可也想起刚刚书斋外撞见池珝缘,也许那时她已经听到了里面他们的谈话,从中猜出一二。
她如此聪慧怎能不知道自己瞒着她在做事,少年也不瞒她,垂眼道:“…也许就这几日。”
“我不问的话,你会告诉我吗,还是某一日我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我、我写了信。”
小朵还是努力解释,不愿池珝缘对他心生阻隔,“不是不告而别,只是先前还未能确定,今夜才说定去向。”
“既如此,我能先看信吗。”池珝缘摊开掌心,“你应该带在身上了。”
小朵犹豫一瞬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带着些许温热的信笺在池珝缘指尖摩挲而过,还有那努力写得端正的夫人亲启四字。
“往后还是写上我的名字吧,这样才不会弄混,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夫人呢。”
“好。”小朵应下。
池珝缘拆开信一一看过那些还不甚熟练表达的词句,嘴角微微勾起,而小朵同样紧张等待着她的反应。
“此去一别,去闯你自己的路,也好。”池珝缘合上信纸收好。
小朵观察着她的神情,试图找寻那潜藏的不悦,“夫人不生气?”
池珝缘眨了眨眼:“何处看出我生气了?若说是刚刚书斋的时候,我并不知晓你们具体谈了什么,难道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追问你们。”
小朵一时语塞,他既不想池珝缘涉及此事太多,却更有种难言的失落。
“夫人。”他的手小心触碰着池珝缘的裙角,半跪的身子靠近些女子身前,轻声道:“我并非夫人所想象的那般容易满足,也不甘于只做微尘。这样的一面,我怕夫人瞧见,对我心生厌恶。”
“有许多话我若现在说出口,只会对夫人造成困惑…但,夫人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池珝缘垂眼与他的双眸对上,那双眼睛内流露着难抑的渴求,小朵张开嘴颤声说:“……别忘了我。”
这是无理的要求,说出口也许会让眼前人感到为难,但是他仍是抱持这种恐惧,不是对未来自己生死的未知,而是怕池珝缘会将这短短几月的相处都放下。
池珝缘却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若是回信能到你那边,记得来信。如若不能,我便每月为你抄写一次经书,盼你平安。”
小朵离开的那一夜,乌云遮月,她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一阵熟悉的鸟鸣声,心中若有所感推开廊门走至院内时抬眼便见到高墙上有道模糊的身影,而那人见到她出来便缓缓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如同之前在宫中曾经所见那般。
没有光亮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池珝缘心中却仿若有道声音告诉自己,他就是小朵。
那人在高处也静静凝视灯下的女子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背身而去,消失于夜色中。
池珝缘心中也仿若空落落的缺了一个口子,但她明白这一日也是迟早到来的,因此只是闭上眼缓缓感受着这场夏夜,将一切心绪都沉入心底。
对于小朵的消失,春桃也曾问起,但最终化作一句:“走便走吧,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虽然有点怕他,但真不见了还怪不习惯。”
池母似是察觉什么,但面对池珝缘却什么都没有说,一如从前那般。而池父作为唯一知晓小朵去向的人,却也不告诉池珝缘任何隐情。
归家一月,池珝缘又对世间之事感悟颇深,面对自己的双亲却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而小朵自从离开后,却一直未有来信,池珝缘每月十五都会抄写一份经书将其放在窗台旁,很快便叠上好几卷。小朵仍了无音讯,但她却相信,那第一封信是会来的。
六个月后,却是突然来了一道京中谕旨。京中书阁有一册书还未修完,而主持负责此事之人便是池父,如今需他再度回京中去将此书修缮完成。
池父接过旨意,一旁跪着的池珝缘被突然被传话的礼监点到,“这还有一道旨意也是给贵府小姐的,陛下口谕,小姐随父进宫面圣谢恩的时候,陛下会召见另有安排。”
皇帝的意思也十分明了,这是明着要求池珝缘要随父回京,不能再留在梧桐镇家中。
“…小姐,接旨呀。”传话的人小声催促着。
池珝缘余光瞥见父母的视线,只得俯身接旨。礼监笑着恭喜池父,“恭喜池大人再受重用,陛下待忠臣从来都是仁厚之心。”
这件事情对池府安稳的生活来说无疑是掀开波澜的,而池母则说要一同进京,池父却不同意,“路上奔波,你身子本就不好,就留在家中。”
池母哀叹一声,语气夹杂怨言:“如今临近新年了,本以为珝缘回来了,我们一家今年能过个团圆年,没想还是不能吃上团圆饭。”
池父小声安慰着她,池珝缘见此情形则安静地离开将相处的空间留与他们。她缓步走回自己的院子,抬眼时望向那夜高墙上人影所站的位置,眼神逐渐坚定。
她心中已明白,道阻且长,行则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