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很需要,我会抓的。”她认真回答他,“如果你骑得很稳,那就最好不过了。”
“江牧云骑车稳吗?”晏周突兀地问。
因着江牧云很少骑车,江予眠要追溯到久远的童年,才能隐约想起他们学三轮自行车时,他骑得很稳。她如实说完,晏周陷入沉默,巷子中空前安静。她想了一会儿,还是用拳头叩叩他的后背,问他之前为什么要惹是生非。他搪塞道:“你晚上吃什么了?”她悉数母亲准备的营养餐,接着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他却好奇她中午吃了什么。江予眠耐心回话,还描述得比上次更详细,然后再提一遍最初的问题。如此几个来回,晏周怀疑自己被套话,可她确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对着干。他向前骑了一大段路,忽而冒出短促的一句:“你不是和那谁玩儿得好么。”他的声音湮没在风中,江予眠没听清,请他再说一遍。他大声说:“没听见拉倒!”自行车晃了一下。她叫他好好儿骑车,不要分心。晏周在前面既想笑,又不知道笑什么。他绕开一切不平坦的地面,路过一盏特别明亮的灯时,叫江予眠打开他的书包看看。
那只书包寄存在她的腿上。江予眠按照要求去做,发现书包里藏着一捧粉红调的杂花——任何北方春天能见到的小花都扎在细麻绳里,除了白玉兰。她取出花束整理花瓣,两只脚背悬在空中交替地点动。晏周问,花儿还行么。她不屑于欲迎还拒,称赞它们很漂亮,漂亮得像油画。准备这样复杂且和谐的花束,想必费了不少时间。江予眠问晏周挑了多久。他不想夸大自己的功劳,同时忍不住跟她邀功。事实上,整个春季,他都在街上留意心仪的花草,如果碰到合适的,他就摘下来或者买下来。有些花等干了,等老了,才教他绑进鲜花中。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他说自己准备了五分之一个春天。
江予眠感谢之余,关注晏周是不是违规摘花。他愤懑道,不让摘的话,他的腿早就被看门狗咬断了。他讲起哪个花园中养着三条巨大的德国牧羊犬,言辞绘声绘色,让她看见了恶犬的獠牙。突然间,晏周提及与大狗毫不相干的话题:是她手里的花儿好,还是江牧云给的好?江予眠困惑他总提江牧云做什么,他直白地点明:“我觉得你和他更像战友。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吧?”
“他是我堂哥,”江予眠说,“我以为你知道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
晏周蹬空了脚踏板,斑马车剧烈摇晃,晃出三段曲折的路线。江予眠迅速跳下车,尽力扶住他的胳膊,以免他一头栽下去。他额上惊出一层冷汗,不过他很快就用两腿撑地找回了平衡。江予眠放下心来,松开他的胳膊询问状况。晏周扭着车把手胡诌,泰坦尼克号由于撞上肉眼难见的冰山,所以沉没;他刚才也撞上了那种冰山,但他力挽狂澜了,还可以平安地送她回家。江予眠觉得晏周很傻,也觉得自己把他认成帮扶生很傻。两个傻瓜,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
他们拾起地上的花、信、书包,再次启程。她向他求解,演农村孩子很有意思吗。晏周摸不着头脑,回答不是演,是他小时候真在农村生活过。他把父亲实施的劳改惩罚说成一桩喜剧,逗得江予眠忘记为自作多情难堪。她也同他坦诚了自己的误会,这招来他抑扬顿挫的嘲笑。她相当不悦,就戳破他的心思:“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江牧云关系好了就冷落你了?”
晏周不能承认这个,但是可以说别的:“我说你们怎么长得有点儿像,敢情是有血缘关系。”
“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江予眠用信戳戳他的后背,“堂哥不是战友,他也不会给我写信的。”
晏周慢悠悠地骑着斑马车,月下,他们的影子像空山中的飞鸟一样自由。他们享受片刻的宁静,之后,他问起江予眠有没有别的战友。她说初中的时候差点儿有一个,不过那时的传闻很快就消散了。他问那人给她写过信吗,她说没有。晏周高兴道:“那我们当笔友吧。”她一边答应,一边折起他的信收好。不出半分钟,晏周又没完没了地问起她有没有别的笔友。江予眠拨弄怀中的漂亮花束,眼睛低垂着笑。他拨响车铃催促答案,她便不卖关子道:“没有。”
车铃悠扬起来,一声一声在巷子里回荡。后半程路,他们聊起了从未聊过的理想、从未聊过的生活,最终落脚在新字的命名上。他们让新字随了突出贡献者姓江,全名取“江晏文”。两人对此都很满意,竟不用辩论就达成了意见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