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栎讲题很快,鞭辟入里,同学们面对他也不在胆怯,一个接着一个上去问他。
最后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一下子问了好几道题,易栎一一给他讲解之后,顺口问了句:“你们没有随行的文化老师吗?我看其他班是有的。”
戴口罩的女孩抬头,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会说除开答案以外的话,怔愣了两秒后回答:“没有,我们学校里的美术生不多,就没有配随行老师给我们……我们这个班是后来凑的,好几个学校的美术生混在一起的,不像其他的班都是一个班一个班的过来的。”
易栎点了点头,眼睫微垂。一时间没有说话。
就在易栎以为那个女孩已经回去自己的位置的时候,那个女生突然说:“那个……老师,你明天还会来吗?”
闻言,易栎抬头,发现不止那个女生在看他,还有好几个在朝着自己这边看,目光过于炙热。易栎没有想好回答,季听澜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好了,大家去空教室。”
季听澜站在门口侧过身,等同学们全部都过去,才向易栎走过来。易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
“他们没有文化老师在这边陪着……”易栎抬头,表情略略有点凝重。
听见这话,季听澜就明白了问题是什么,然后大大方方的揽过易栎的肩膀,把他往外带。
“等会给你解释这个,你不是好奇‘上墙’是什么吗?走吧,带你去看看。”说着就趁机揽着易栎直到那个玻璃教室外墙,才松开他。
教室有四面墙,三面都贴满了画。易栎第一次看,正好奇着,季听澜在一边就贴心的解释了。
“素描考试呢要分档,分高中低,也就是一二三四档,评分的时候,就把所有考生的画全部铺到地面上,看画面表现,然后把低档的挑出来,然后在剩下的里面再挑出高档里的。然后就可以打分了。”
“当然了,如果你画面表现好,被挑进高档了,但是近看你实际只有中档的水平,那么就恭喜你走大运了,因为你在高档里面了,就不会在回中档,得分也是最高档的最低分,比中档的最高分高的。”
易栎听完想了想,道:“感觉好不公平。”
季听澜像是猜到易栎会这样讲,低低笑了一下。
这声笑被易栎听到了,易栎立刻反驳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这听起来好不讲道理,很不公平。”
“总体上来说还是很公平的,素描没有固定的评分标准,挑档是要看运气,这样很激励学生努力,中档的努力的往高档靠,高档的也努力往前,不要被挑到中档去。我那时候也有好几次被挑去了中档。三面墙贴了三个档,你可以看看差距。”季听澜语气很轻松,扬了扬下巴,示意易栎去看墙上的画。
易栎顺着季听澜的指示往墙上看去,细细的看过,果然分档是有充分的实践依据的,即使是易栎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三面墙上的画的差别来。
玻璃教室的门没有关,可以听到吴老师点评每一张画。
“你这个脸上的线条画的是纹身吗,那么黑?你怎么不在你的脸上纹一个。”
“画的是老人,不知道你画的是清朝老尸呢。”
“脸歪嘴斜的天残地缺。”
……
易栎偏过头去看季听澜:“这也太犀利了吧,他们承受的住吗?”
季听澜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没有变,满不在乎的说道:“承受不住的不会选择这条路。我去年挨过更狠的骂。”
吴老师点评到了那个问自己明天还会不会来的那个女孩的画,想到那个女孩清澈的眼神,易栎便也跟着听了一遍。
“不要觉得你被挑上二档两次,你就是二档的水平了,你看你现在掉回去了,你就是四档的水平。不要给我飘,给我好好练好好画。”
语气严厉,易栎听来都觉得严厉,易栎下意识朝着那个女孩看去。那个女孩一动不动,肩膀都挺的笔直,像是欣然接受了这个批评。
易栎挪动脚步,走到侧面,才发现,泪水已经爬满了她的脸,她一动不动,也没有抬手要擦的意思,任由泪水流进口罩里,濡湿一大片。
季听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幽幽开口:“现在可以哭,可以使劲哭,这样高考之后就可以笑了。”
“你又没……”易栎刚准备反驳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但是转念一想,他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季听澜轻轻笑了一声,垂眸看着易栎,低低地开口:“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没有随行的文化课老师,其实即使有文化课老师在这里,作用也不大,现在时间紧任务重,一天从早画到第二天凌晨,老师都是轮班带,没有时间学文化的。顶多自己抽时间做点题目,等回学校再问。”
“那你哭过吗?”易栎问。
本以为按照季听澜的性格,他肯定会说当然没有哭过,
但他却十分坦荡:“哭过,当时我以为我可以忍住的,但是老师话音刚落,眼泪就下来了,那个是临近考试的倒数第二场模拟考,我考的可差被骂的可狠了,我还以为我可以忍到酒店才哭,没想到在教室就忍不住了,根本控制不住。我当时坐在第一排,根本不敢回头擦眼泪,自尊心不允许我有任何动作。”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平静的不像是在说自己,反倒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在讲述自己看到的画面一样。
“就像那个女孩一样?”易栎问。
“嗯,就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