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担心过于突兀,夏宴此时就想拔腿开溜。
虽然她百分之百确定,端坐在上方的老头早已经注意到这边的事故了。
背后凉悠悠的,隔空被一道熟悉的目光紧紧盯着,夏宴眼皮跳得厉害。
但在外人看来,年轻女人只是旁若无事发生般,稳重地走到了道具池上面。
随即映入她眼帘的,却是空无一物的小推车。
——滑板早就被拿完了。
夏宴感觉此时比在三周台跳1440,结果众目睽睽下摔骨折,被直升机拉走还难受。
她垂下了眼,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真好啊,又可以去雪橇狗工作室了,还是正经理由。
年轻女人对闻阚的工作室还算是熟门熟路,但其他的小队员,则非必要坚决不来这里。
刘金曾悄悄给夏宴讲过,他们都感觉基地这位新来的雪板维修师,浑身充满了不太好惹的味道。
夏宴听完,仔细回忆了一下,阿阚无非是有时候脸冻了一点,脾气记仇了一点,心思深沉了一点。
但脸冻的人心都很软啊,自己偶尔一逗,年轻男生的耳尖就会自己发红,只是不细心的人观察不到而已。
至于什么记仇、心思深沉......
一点仇都不记叫傻白甜,在陌生人面前心思深沉在她这里是褒义词。
在基地的这三个月夏宴过得很放松,就像一个习惯于行走在冰雪天的人突然泡进了温泉池子。
但雪圈这样一个大环境,注定了它并不会到处都是舒舒服服的温泉。
对她这种赤脚行走的人来说,要随时做好走出温泉的准备,不然只会溺死在热水中。
这样想的话,夏宴摸着下巴慢慢思索,不太好惹应该也算是一种好名声了。
不过阿阚软乎一点也不是不可以,被划进自己保护圈的狗狗,放出去怎么折腾都没关系的。
就这么想着些有的没的,她走到了工作室门口,摘下手套正准备抬手敲门,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橡木门前的台阶上,此刻正摆放着一把颇为精巧的女式雨伞。
雨伞的细柄处被珐琅釉周密地包裹着,衬得乌黑的伞面也颇为光亮。
——今天是有一点点飘雪粒,但远远没到需要撑伞的程度。
夏宴心里莫名冒出一段没有来由的分析,随即单手推开了大门。
刚走进工作室她就颇为不习惯地皱了皱鼻子,早上来的时候明明满屋子热熔胶的味,这会儿居然已经散得一干二净了,转而换成了一种颇为净爽的花香。
有客人欸,夏宴不动声色地走进。
“那这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刚刚您提到滑雪和雪板维护应该是一体的,那请问您认为雪板维修师和运动员之间的信任应该如何建立?或者,有没有什么故事能和我们分享呢?”
一道听上去就颇为干练的嗓音就这么飘进了夏宴的耳朵。
年轻女人准备拐弯的脚步又转了回来,有记者在采访还是不便打扰了,滑板什么的,她自便就好,上午的时候她看到操作台那边还有几块多的。
闻阚已经被摄像机摁在位置上许久了,正准备快点把采访结束掉,就听到对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如何建立信任?有什么故事?
和运动员的故事吗?他心中突然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只是一瞬间,但也是片刻的走神。
于是,闻阚也就完全忽略了对面这位妆容精致的女记者此时的表情。
快说啊,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一定要是她啊!自己都从南岛追到了长白山,要不是的话,不就全部前功尽弃了吗?
杜美年绝望地抱着自己的采访稿,内心几近抓狂,但唇角标准的微笑弧度依然不变,维持着一个媒体人的职业素养,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这位维修师的嘴。
“关于这个问题——”,闻阚垂下了眼睫。
杜美年看到他张嘴了,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很抱歉,没有获得主人公的允许,我不能擅自说出她的名字,也不能分享她的故事。”
女记者差点把自己手里的录音笔掐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关系的,闻先生,我们可以理解,您只需要说您想分享的就可以。”
“关于第一个问题,如何建立信任,首先,单板滑雪是一个极限运动,它势必会给运动员带来很多的伤痛。”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一些绝对,但自从我走入这个行业以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位无伤登顶的滑手。”
“想要触碰到那个天花板,一次不摔就成功的概率——”
闻阚很认真地算了算,“大概跟我现在踩着板子就能拿到奥运冠军的概率差不多。”
杜年美适时地给出了一阵笑声,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采访对象身上。
“我现在是一名雪板维修师,未来大概也会一直是,我希望我经手的每一块雪板,都可以让它的主人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能有机会为她的奇迹,哪怕只增添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