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推舟,替他寻得的人情?
沈万安褪下外袍,一身青衫坐在窗前,屋外一株海棠开得正茂,风起卷起阵阵蕊白就扑簌簌散在他的衣襟前。
侞卿见势就知他这是压根不信自己的话,尤其有袁、何两家在前,她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她心底细细一琢磨,也多嗅出几分不对劲来。
与其说袁、何两家的消息多嘴小厮无意透露,倒不如说是有人提前预演了一切,只等她顺藤摸瓜。他这不仅要让袁、何两家吃瘪,还要让她明白不是所有事她都有擅作主张,亲自插手的权力。
侞卿心底一声冷哼,眼眸飞速一转,面色不改继续解释道:“属下在玉安寺前见隋总领所带的金佛后还摆着一串玛瑙珠串,属下曾听闻那许钧泽与文王幼时因一珠串而起过争执,一时会错意以为是大人有意挑拨二人的关系,这才自作主张出手助那群刺客逃脱。”
沈万安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听起来倒是合乎情理。
“照你这么说,你此番动手全是为我考虑?”
“自是。”
侞卿回答的斩金截铁,沈万安目光未移,神情却不似之前那般冷漠。
“你为何觉得我会对他动手?”
“旧缘相促,新缘再续。”
短短八字确实符合他和许钧泽的关系,但这似乎同样适用于她与许钧泽。
沈万安回过头,眼神中似闪过一丝不屑:“你是觉得他会对我产生威胁?”
侞卿察觉出他的不悦,迅速改口:“大人位高权重,区区一个许家何以威胁到大人,不过是属下未经大事胆小如鼠的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罢了。”
沈万安笑了。
“好一个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他转过身,眼神中仍藏着她看不透的深邃,但从他舒展开的眉弯来看应该是逃过一劫。
侞卿暗松了口气,但下一瞬,沈万安双手一拍,随即几位老嬷嬷便从屋外飞速奔来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侞卿一脸不解:“大人这是?”
沈万安向后微仰,唇间的笑意越漾越深,只轻吐出四个字:
“未雨绸缪。”
*
侞卿在一堆脂粉间泡了一夜,才后知后觉品出沈万安所谓的未雨绸缪到底是什么,但愤怒涌上心头的那一瞬,透过铜镜望着自己那张陌生的面容她还是不禁起了一丝的恍惚。
她究竟有多久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真正面容……
“果然是个美人坯子,不过经由简单梳妆就颇有倾城之貌。”
“李嬷嬷这话说的,能入相爷之眼的自是国色天香。”
“只是美归美,姑娘这眉心可不能总是蹙着。”那李嬷嬷伸手将侞卿不自主蹙起的眉弯一点一点捋平,直至青黛全部舒展又增染了一抹艳丽后,才满意又赞道:“眉目舒展,福运通达,如此才是极好的。”
短短几句,侞卿后脊一僵。
她微微怔在原处,一瞬不瞬紧盯着面前的妇人。曾几何时,宫中妇人替她梳洗时也总会说出“眉目舒展,福运通达”的吉祥话哄她不要多皱眉,如今相同的话语却从陌生的面孔说出,一时百感交集。
“姑娘,大人来了。”
屋外小厮高声通报了一声,侞卿循声望去只见沈万安一身朱红立在门外。
他极少穿如此艳丽的服饰,但偏偏艳丽将他的五官衬得更加深邃,将他挺拔的身姿衬得愈加铮铮。
只可惜如此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透黑、腐烂的。
侞卿站起身,朝他缓步走去:“属下来给大人负荆请罪了。”
请罪?
他喜欢这个表述。
沈万安脸上意外起了一抹笑意:“之前不是说未雨绸缪,何来请罪?”
侞卿见他明知故问还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心中自是十分窝火,但眼下无数双眼紧盯着她和沈万安她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得默默咽下心中的那口怨气。
而沈万安不以为意站在原处,似故意忽略她心中的别扭,手臂轻抬进行着下一流程的暗示。
侞卿不情不愿挽上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大人算来算去不就是要属下进宫陪大人演完这出戏,既然大人抬爱,那属下就奉陪到底。”
沈万安侧眼望去,明明还是一张面笑如魇的脸,眉眼却不含一丝笑意。
沈万安笑道:“听你这语气是责怪我使诈威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