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苑内一众郎中正惶惶瑟缩在榻前,一头冷汗涔涔而落,生怕那榻上之人有个三长两短就连带着自己也小命不保。
一侧的桃心与明露亦是同样忧色,在桃姜心事重重的来回的踱步下,不安搅动着各自的衣袖。
而比屋内之人面色更为凝重的,便是那坐在屋外的沈万安。虽然郎中皆称那箭羽并没有伤及要害,可手中茶盏已换了一轮又一轮,榻上之人却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一时之间直将茶盏捏得吱吱作响。
“不是皆称三个时辰之内人便会醒来吗,为何如今迟迟未醒。”
屋内众人一听那道冷冽之音是从屋外传来的,顿然打了个激灵,其中一略微年长的郎中率先回过神,躬身走了出来。
“回禀相爷,侞姨娘脉象平稳,除了一贯的气虚体寒外,确实只是受了些皮外之伤并无大碍,至于为何迟迟不醒,老夫也无从可知了。”那老郎中边说边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为难解释道。
沈万安闻言面色愈沉,手再一紧,掌心间的茶盏顿时一分为二。
随遇见势眼疾手快冲到最前方,只见那老郎中脸色一青,随即剑锋便抵在他的下颌处。
老郎中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相爷息怒,老夫定然再好好给侞姨娘诊脉诊脉……”他脖颈一缩如鹌鹑,便折回屋内继续摆弄着银针。
身旁的其他郎中一见这架势压根就不敢停下手中的活计,可毕竟他们也不清楚问题根本究在何处,只能本能性擦拭着银针,或心神不宁捣弄着草药。
“侞姨娘明明脉象平稳却迟迟不肯苏醒,这可如何是好啊。如若她一日不醒,那我们岂非要一日围困在此处,外面那持刀侍卫凶神恶煞的,不会我们今日真要命丧此处吧……”
那年轻的小郎中又偷瞄了一眼屋外,在越过剑拔弩张的随遇后,正对上一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眸。那双平静的眼眸盯得他有些毛骨悚然,只觉在顷刻间翻涌而起的幽暗似瞬化为无数箭羽,将他万箭封喉。
小郎中吓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瞬间将身子又转了回去。
“侞姨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若是这群废物医术不精,那属下这就去再寻来新的一批。”
随遇眼眸一沉,那把还高举在半空之间的锋刃就映在他半边脸颊上,将屋外的肃杀之气一并镀了进来。
老郎中不觉双手一颤,指间的那根银针便不受控制地瞬时脱落。细长的一道银光从众人面前闪过,将两滴滚烫的汗珠一并浸染在鹅黄上襦间。
老郎中仓惶一跪:“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一见老郎中都跪在地上,其余的郎中也审视夺度紧随其后,一时之间满地皆是求饶之声。
不等随遇冲进去,沈万安一个眼神威慑,隋遇只得将剑柄往肩上一搭,退到其身后。
沈万安不紧不慢撩开卷帘,徐徐走到那老郎中面前,笑着宽慰道:“依我来看,李郎中年岁已高,老眼昏花一时失了手也是人之常情。”
老郎中错愕抬眼,似乎也没想到向来罗刹之称的沈万安会说出此话,连连捣着头附和道:“相爷仁慈,正是如此,老夫只是一时失神手没拿稳银针才冲撞了姨娘……”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沈万安顿时收了脸上之笑,眼底涟漪平定,一股熟悉的盛气凌人再次逼来,连带着那抹杀意让他浸湿了大半衣衫。
“既是年岁已高,德不配位,这春保堂掌柜之位也该易主才是,你说是让我帮你松松筋骨呢,还是你自行了断。”
“哐啷——”
一声骤响,一道似月白光便散落在地上。
老郎中望着地上突然多出来的匕首,便像是看完了自己急促的一生,涕泪纵横哭饶道:“求相爷开恩,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求相爷开恩啊!”
声声悲戚入耳,沈万安有些不耐烦地扫了地上之人一眼。
“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一次了,是你自己握不住的,请吧。”
寒眸直凝,老郎中颤巍巍拾起地上的匕首,然不等他动手,只听榻间传来一阵窸窣声。
“姨娘醒了!”
桃姜高声一嚷,只见侞卿睡眼惺忪睁开了眼,她撇了撇嘴坐起身,然后从衣袖间缓缓掏出一枚银针。
她不解问道:“这针为何要扎在尺泽和孔最之间,难道这是新的催醒法子?”
原本大气还不敢多喘一下的众人,见她醒了过来不由皆松了口气,但在见她接二连三又打了两个哈欠之时,不免脸上又多了一丝狐疑。
这架势不像是死里逃生,倒像是大梦初醒。
一郎中瞬时茅塞顿开,抢先开口道:“姨娘今日的昏倒恐不是因中箭而起,而是因接连昼夜难眠才导致的昏睡不醒。”
不是昏迷不醒,而是昏睡不醒。
侞卿望着众人惊诧的目光,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几日为查秦满梨之事她已耗费不少心力,一脸多日都没能踏实睡上一觉,再加上昨晚又一夜不眠,虽表面未有展露,身体早已达到极致,猛地受那一箭之激便也有昏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