侞卿被他这一呛,只得愤然折回身,她躺回床榻上两腿用力一蹬,身上的被褥瞬如面饼丝滑摊开,随后就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丝合缝。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不成要畏惧他一个雏?
“妾身的睡姿可不雅观,若有逾矩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哦,有多不雅?”
沈万安本只是顺嘴一问,谁知身旁之人一骨碌就侧过身,然后他只觉腹部一沉,一道利落有力的巴掌就狠狠落在他肚子中央。
“你!”
然不等他发作,眼前之人又立即转过身去,跟个没事人般双眼一阖,无辜道:“还请大人莫怪,妾身只是给大人演示一遍,也好让大人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给他心理准备,这分明是趁机泄愤。
若不是他那张床榻意外被他一掌劈断,又看在她将药回送回来的份上,不然她还真以为他巴不得与她同床而睡?
但毕竟人是他方才出声留下来的,一时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很好。”
沈万安冷哼一声也愤愤偏转到一侧,两人背对而卧,中央就隔着一轮浅浅的月色。
窗棂间的烛影还在微微晃动,一摇一曳将她的困倦也一并摇散,“吱哟”一声沉门而开,也不知是哪位小女使进来添了次香便又匆匆离去。
香甜的鹅梨汁与清雅的沉香混在一处,丝丝缕缕的云烟就绕过斑斑点点的镂孔,一路游荡至上端仿刻着脂金层峰叠峦间,自成一派烟岚云岫。
侞卿微微怔神,怪不得前人有那“双烟一气凌紫霞”的诗句,如今亲眼目睹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看了有多久,只知那月色越来越浅,最终彻底融于日光间……
竖日清晨,侞卿顶着一圈乌青没精打采坐在铜镜前,而身后的沈万安亦是同样的姿态。
还在帮她梳着头的桃姜不由笑弯了唇角。
侞卿瞧着桃姜那双颊绯红的模样,就知她想到哪去了,连声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奴婢可什么都没说,姨娘又何必解释。”
“我那是……”
身后的沈万安一接:“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万安这一开口,以桃姜为首的小女使终没憋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姨娘这可是大人说的,不是奴婢信口编排……”桃姜小声补充道。
侞卿愤然扭过头,却见身后之人十分惬意裹着那雪白狐裘大氅,他歪躺在小榻的一侧,眼眉低垂,骨节分明的大掌自捏着一串玛瑙珠子,浑圆的翠绿在光影粼粼间就将其多朦胧了一层温润。
装模作样。
侞卿心底低啐了一声。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可是给大人和姨娘都收拾妥当了。”
众人一见是明露走了进来,乖顺答道:“明露姐姐一切都已妥当。”
明露微微颔首,恭顺走至侞卿身前:“大人,姨娘,该用膳了。”
当侞卿盯着满桌子的艾叶生姜煮鸡蛋、枸杞羊肉、猪肚鸡、人参炖乌骨鸡、当归黄芪鸡汤时,一时有些难以下筷,而同样有些踟蹰不定的就是身前的沈万安,两人视线一相撞,难得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早膳高低是不能用了。
沈万安率先放下汤碗:“我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这些就交由卿卿独自享受吧。”
明露一脸惋惜,却还是劝了一句:“那大人喝碗热汤再走吧。”
侞卿见势立即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不愿吃这些进补的药膳,也不能独留下妾身一人受她们监管吧,好歹你我二人也是多次同生共死的人,大人就这么溜之大吉,是不是也太背信弃义了些。”她说罢面露哀戚,腾出一只手佯装拭泪。
沈万安显然不吃她这套,边说边笑着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挪开:“你身子弱,自该多进补些,听话,晚些我在回来陪你。”
见沈万安真有离桌的架势,明露瞬时将手中的汤碗一转,反递到侞卿面前:“这倒也是,既然大人政务繁忙那还请先去忙吧,姨娘素来身子弱,还需多进补一些,这当归黄芪参鸡汤奴婢特差小厨房多熬制了两个时辰,如今最是滋补的时刻。”
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就扑面而来,侞卿盯着面前满脸殷切的明露也有些为难,不喝恐是辜负了她这满桌的药膳,可若是真喝恐又对不住自己的脾胃。
“姨娘请吧。”明露将汤碗又推近了几分。
说是迟那时快,在沈万安还没踏出屋外的那一刻,他的手臂便被一阵温热再次紧紧握住。眼前那双深邃的眼眸下,赫然写着“同生共死”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