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身着靛蓝色长袍,腰系绣着腾云祥纹的宽边锦带,乌发高束坠以玲玲白玉,俨然一副风华正茂的富家子弟模样。
只是那微微吊梢的眉眼冲淡了几分刻意的矜贵,反而多泄露了三分媚态天成。
侞卿垂眸不再看他,自顾抿了口茶:“不知今日公子冒险相见,所谓何事?”
男子一顿。
只听她又笑道:“如今不该称为公子,改唤一声世子才更为恰当。”
她话音一落沉门而关,那男子眼眸一沉,手中摩挲的玉扳指便飞速脱离,直直朝着她手中的莲状青瓷碗处飞去。
侞卿游刃有余一侧身,手臂向上微抬,只听“哐啷”一声,手中的茶碗便荡起阵阵涟漪。
半碗的茶水浸染了她半边手臂,早已将匕首抵在男子脖间的桃心怒气冲冲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我家主子!”
男子非但没有闪躲,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笑盈盈打量着面前的桃心。
“想不到姑娘身边的女使,竟也是这般好身手。”
他的语气颇为轻挑,桃心直啐了一口。
“桃心,不得无礼,还不快将世子放开。”
见侞卿使了个眼色,桃心这才不情不愿松开了手中的匕首,但在人要脱离之际,又用刀柄在他后背间悄悄补了一杵。
男子显然并没有料到这一下,吃痛扭紧了眉头:“这小女使果真是你的人,一样的睚眦必报。”
侞卿一笑,缓缓将浸泡在茶碗里的玉扳指取出,自扣在自己指间:“世子怎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只是可惜了这等宝物。”
那还沾染着茶水的玉扳指在半空中折出道微弱的白光,随后她手一转,一条明晃晃的裂痕便转至男子面前。
再听细弱的一阵清响,玉扳指便瞬时裂为两半。
侞卿一脸惋惜地将碎裂的玉扳指摆放至桌前,若再仔细打量一番,便可见一旁的青瓷碗间也有几道细微的裂痕,可见出手之人的快、准、狠。
男子拂袖坐在对面,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扳指,推至她面前:“若是姑娘喜欢,在下这还有枚新的。”
侞卿拿起细细打量一番,两个玉扳指的质地、颜色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只是新递来的这枚内部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昱”字。
“姨娘,这枚应该是真的。”桃心在旁小声嘟囔道。
“真?”侞卿嘴一撇,掌心再一用力,那玉扳指间便又多了一道裂痕,她抬起眼不满道:“世子真是小气,一连两次都拿出两个赝品来试探。”
男子闻言,不由眸光微闪,但转念一想,她既能三番两次识破他脸上的假皮,又能靠着细枝末节猜出他的真正身份,区区两枚玉扳指岂能难倒她。
男子收了收脸上的戏谑,顷刻目光间便多了三分欣赏:“想不到姑娘不仅有鉴别真假皮的能力,还有辨别真假玉的能力,这沈相公身边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见他挑破话匣,侞卿也不再兜圈:“你若是今日只为恭迎他而来,又何必出现在此,说说吧,你觉得你今日有多大的胜算能活着出去?”
侞卿陡然止了唇间笑意,便将面前的全部碎片推至他面前。然不等男子闪躲,他裸露在桌前的半截小臂已然挂满了红痕。
她能容他使计逃过一次,便不会容他故技重施第二次,想要挑衅总归也得有个限度,不然她就算是再隐忍也该发发威了。
男子似乎也看穿了她冷眸翻涌起的杀意,端坐直身,正色道:“姑娘身手不凡,我既然能主动现身便没打算全身而退。”
“哦?那世子这是在与我赌命?”
“对,赌命。”
听男子回答得决绝,侞卿也来了兴致,饶有兴趣打量着他。
只是忽地一下,她又笑出声来。
男子被她这一笑一唬,一时也猜不中她的心思,有些茫然朝她望过去。
侞卿缓步走至他身前,又低身拾起一块碎片抵在他脖间,低喃道:“世子这命不是如今已抵在我手中了吗,那还拿什么来赌呢?”
纤指绕过脖颈,她手中的碎片便轻轻划出几抹嫣红。
脖间细碎的疼痛隐隐传来,男子的喉咙不禁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直直盯着眼前面笑如靥的女子,仿若下一瞬她一转手腕便可轻而易举将他一刀封喉。
清澈的瞳仁轻颤了两下,男子抿了下唇,又开了口:“若我拿芙蓉军的消息来换呢?”
侞卿闻此手一停,倒是个她想听的答案。
“谁人不知南川昔日的芙蓉军早已被陛下全部绞杀,不知世子口中的芙蓉军又指得是哪个?”
“你若是真信了这话,又何必引沈万安来查。”
侞卿没有接他的弯绕,直接问道:“那世子这话可是承认如今芙蓉军尚在?”
“没错。”
侞卿手一松,那碎片倏地就落在他长袍间,孤零零的一抹白玉,倒像是万里长空的一片云,甚是扎眼。
她坐回原处,悠然道:“就算芙蓉军尚存,经过那一番折腾也多是些老弱病残,世子这筹码未免也太小了些,再说世子想报的仇又过于沉重,我们相府可不做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