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莽草并非舶上茴香,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
隋遇拔剑而出,双目怒瞪语调高昂,活像是要将她生吞的架势。
侞卿侧身一躲,见手中的汤碗还完好无损立于木盘子之上,这才幽幽朝屋内走去:“隋总领的性子还是这般急躁,那舶上茴香乃南川贡品,我哪有那本事能寻来此物。”
在后扑了个空的隋遇怎肯就此善罢甘休,剑锋微转便重新追进了屋。
“方才我分明亲耳听见你与那靖王声称此物乃舶上茴香,这才不过一会儿就改了口?我看你这是自知心虚隐瞒不过,才不打自招吧,既然已招罪,那我便念及往日旧情送你一个爽快了当。”
他说罢就直接将手中的剑推了出去,寒光锋锐,招招敏捷,恨不得直接将人碎尸万段。
侞卿毕竟也与随遇相识许久,对于他的一招一式早已了如指掌,可她并没有急于回击,而是一反常态向后闪躲着。
两人一左一右在案前不停挪动着,夹在中央的沈万安却神色漠然,好似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手中的那碗素面上。
因隋遇的穷追不舍,原本还四平平稳的面碗也微微倾斜,澄澈的汤汁洒在釉色木盘上,似铺了一块赭色玛瑙。
见汤汁溢了出来,侞卿有些不悦嚷道:“我只说那香料不是舶上茴香,却也没说是莽草,你且去好好打听打听,那莽草远比舶上茴香还要珍贵上三分,我就是有那心,也得有法子能搞来啊。
再说,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真要对大人真下毒,也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难不成我非要当你的面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成。”
“你这毒妇心思狡诈,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大人亲口证实那就是莽草,休想抵赖!今日我就要替大人,替院中的同僚清理你这不忠门徒!”
隋遇惯来忠心耿耿,虽分不清什么舶上茴香与莽草的差异,也不知晓两者相比究竟何为珍贵,但他对于沈万安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眼下所听侞卿辩解,自然认定她是存心狡辩,下起手来愈发狠厉。
侞卿见与隋遇解释不清,只能将目光回落到那还坐在案前的沈万安身上:“隋总领不识得,难不成连大人也区分不出?”
沈万安闻言抬眸,静瞧了她一眼:“你说这碗中并无莽草?”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低沉,同他此刻毫无波澜的脸色一致,让人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正是。”
侞卿正迎上他的目光,眼前那一览无遗的幽暗总给她一种恍惚,仿若他并不在乎她是否真的下毒。
隋遇听此再也憋不住,凑上前急声劝道:“大人莫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属下与寻安等人追随大人多年,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
他的后半句还没说完,只听珠帘再响,只见寻安端着盘点心匆匆走了进来:“什么比不上,比不上的,快且尝尝这才出锅的新果子。”
寻安边说边张罗着众人品尝,但人还没等靠近沈万年就胳膊一阵剧烈摇晃,再然后就见隋遇眼眶红润,声音颤抖。
“你们……没有中毒……”
“明日可就是除岁了,什么中毒不中毒的,多不吉利啊。”
随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没吃那鹿肉?”
“吃了啊,那么新鲜的鹿肉,自然要尝几口了。”一想到那油滋滋炙烤的香气,寻安满脸回味,不忘朝坐上的沈万安多谄媚了几句:“要不是大人体恤,小的这辈子怕是都吃不上那么鲜嫩多汁的肉,这可都得仰仗大人的恩典呐。”
寻安一扫沈万安轻蹙了一下眉,又见身旁剑拔弩张的随遇,遂将呼之欲出的马屁之词尽数咽下。他乖巧走上前,将点心放置在案前:“明露姑娘这次又多添了些蜜饯与果仁,定然符合您的口味。”
浓郁的果仁香气混着蜜饯的酸甜,闻起来竟又有几分清爽。许是那点心确实符合他的心意,沈万安的眉眼看起来又有了一丝波动。
寻安退至一侧,扯了扯随遇的衣袖:“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还站在原地的随遇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来龙去脉,也顾不上寻安的拉扯,直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侞卿笑吟吟走上前,终将手中的素面呈了过去:“本想着亲自替大人做份寿面,谁知竟扯出这一桩闹剧。”
她转过身又端起那碗白油油的冷面,迅速挑出里面的香料递到随遇面前:“还请隋总领好好瞧一瞧,这究竟为何物。”
“自然是莽草……”
随遇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但又见那香料的颜色渐渐退染,软趴趴的一角慢慢裂开一道缝隙,没有了原先的樟脑气味,反而多了一丝熟悉的谷物香气:“这……这是……”
侞卿双筷一夹,那所谓的“莽草”顿时一分为二,露出绵软的内芯:“你想的没错,这就是一块点心,只不过外形做得有些精巧别致而已。”
她边说边轻叹一声,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赞许:“要说这明露不仅算得一手好账,连如此复杂形状的点心也能完美复刻,我不过只给了她张草图,她倒是做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有这天赋,还做什么药膳啊,简直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