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老爷和公子昨夜就没回来。”
“那母亲呢?”她慌忙起身,沉月伸手去扶。
“夫人也刚知道。”
她怔然片刻,面露着急刚要开口就听见李嬷嬷踉跄举着张折起来的纸下意识拔高音量焦急道,“小姐,小姐!这纸……”没等她迈进门槛乔杳杳已经拿在手里,气汹汹道,
“这么着急赶去投胎好了!”
纸张悠悠飘落在地,寥寥几字,豪迈有力,尽显张狂,并不潦草,甚至很漂亮。所有收敛起来的锋芒全部展露,劲道十足。
其野心昭然若揭。
她牵了马厩的好马扬鞭朝费府赶去,沉月站在府前担忧道,
“小姐她……”
李嬷嬷忍不住抹眼泪责怪道,“苏小姐也是,一声不吭人就走了。”
于伯牵马想追却被乔夫人拦住,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宣纸,重新折起来放进袖兜,望着乔杳杳的背影,叹气道,“金麟岂是池中物。可怜了我家元娘,傻傻分不清楚。”
“于伯,把门关好,今儿个不见外客。”
“记住,我身体不舒服,谁也不见。”
“是。”
姚淮序换回男装,高束马尾,身姿高挑,红绳掩在袖口若有若无,一双黑金鎏云靴包裹住小腿,笔直流畅,再往上是墨色衣袍,暗纹腰封,玄色线条自上而下,勾勒出精致衣领。
他步履平稳,一步一台阶,登上城墙看到那人背影。
姚淮序问那人,“这里的风比比别处好吹?”
一晚上的厮杀让费承风嗓子有些哑,“身上都是味儿,过来散散。”
他脑子里还是昨天晚上院中乌压压一片人,母亲、姐姐妹妹们的呼喊,哥哥们同他一起作战却接二连三倒下,杀到最后他身边只有姚淮序和桃肆,两个人一脸的血,院子里一地的人。
费渡倒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双眼睛包含太多内容,不舍,释然,期待……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害怕。
迎面而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在空中飞扬。模样狼狈,不修边幅,脸上血迹斑斑,与往日儒雅随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多了几分,孤凉肃然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殿下这么瞧不起我?”他是笑着的,可眼里并无半分笑意。
清清嗓子他继续道,“除了没查到那信是谁写的,剩下王爷造反私通盛州的证据如数都在这里,父亲让我转交于你。”
旁边有个胡桃木匣子,雕花有些粗糙,可见所雕之人并不熟练。
“嘉德三十八年是我父亲和太子殿下发现王爷也就是当时的三皇子心术不正和盛州有来往,太子殿下顾念亲情不忍禀告皇上重处,父亲却以为三皇子忏悔尽数虚假,两人争执,有了后来的辞官离都。
但他们二人同样留有后手,那就是让我父亲定居北郡隐姓埋名私下调查。
他曾时常跟我说,太子殿下是他的挚友,未来最好的君主,他敬他、忠他,月圆之时也总想起曾经和太子殿下对月共酌,酣畅作诗的情景。”
费渡最喜欢的还是锦州的都城,还是那壶屠苏酒……
“现在他如愿了。”
有道声音迎着风响起,坚定到风都难以裹挟远去,“费承风,我们杀回去。”
始终没有转身保留着最后一份体面的费承风在此刻怔怔然回首,眼中全是错愕。
姚淮序重复一遍,“我说,费承风,我们杀回去。”
北郡城内的早市很热闹,乔杳杳把马托给一家店铺只身朝费府跑,耳边闹市喧嚣,衣诀翩翩,隐入人群。
乔万屹和乔青松未曾合眼,带着几十名衙役、仵作看着满园尸体和烧焦的房梁,久久无言。
沈祀安坐在醉仙楼品茗,香炉飘出缕缕烟气缭绕、缠拢,抓来夏天的躁意。
初阳投射在城墙上,姚淮序认真道,“让那人好好瞧瞧数十年经营如何毁之一旦,我们又是如何亲手斩断他的帝王路。”
费承风的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冰封的信仰重新破土而出,点燃全身血液,让人沸腾,他耳边全是那句“我们杀回去。”
早市叫卖吆喝声交织,乔杳杳憋着一口气,乔青松和乔万屹翻找尸体上的线索,沈祀安把茶杯倒扣在桌。
费承风结结巴巴,“殿下,我……”
姚淮序扬唇眉毛上挑,肆意张扬,“怕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要让他血债血偿,永不入轮回!”
“费承风,我带你杀回去!”
他朝他伸出手,语气坚定,激昂人心。锦州的风跨过群山然后吹进费承风的心里,他闻到了独属于锦州都城的蔷薇花香,这个味道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费承风看到桃肆胸前环抱两剑立在不远处,初阳终于照在姚淮序的身上,他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拉自己起来。
城墙对立的青山渐渐褪去山雾,露出翠青色的山头。
费承风,我带你,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