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拉着她进了一家茶坊坐了下来,点了她喜欢的紫苏饮和楂条,问道:“你和孟璟发生了何事?”
“我决意取消婚事。外婆让我再想想,其实我早已想得很清楚了。等他考完再告诉他。”
“我不明白,我以为你心里是愿意的。”
成嘉樾不置可否,“他确实值得托付,纵有一些我认为的不妥之处,在别人看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我不想将就,我希望与我共度一生的人由我自己选择,能让我倾心相悦,并且对我矢志不渝。”说到这成嘉樾十分不好意思,羞赧问道:“时丰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嘉樾,我很佩服你。你自小特立独行,不肯流俗,你说你想能够养活自己,自从下定决心,便一往无前。你不知道你一边刺绣一边背书的情景,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震撼。每当我读书困苦、练功难以坚持,只要想到你……”
江禾顿了一下,接道:“想到你刻苦的样子,再多苦累都消失殆尽。我不知道孟璟有何不妥,但是我相信你有你的一番道理,无论是否能得到你想要的那种情感,你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成嘉樾开怀地大笑道:“时丰你说见我刻苦才克服苦累?可我却是见你们都有专注之事,不甘落后才决心充盈自己。也好,能够互相成就,不枉相扶一场。”端起杯子与江禾的相碰,“以茶代酒,敬我们自己。”
两个人说笑着喝完茶,一起走到了州桥之上,看着两岸花灯璀璨,倒映在河面上,犹如星河。圆月虽高悬,亦点缀在水面星河之中,仿佛垂手可得。
“时丰你看那个龙灯好气派!离得这么远仍可看到全貌。京城的店家果真阔气,在庐州就见不到这么大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买一个。不过那么大的我恐怕扛不走。”
“买的有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会做?”
“嗯,若早知你来,该做一个。”
“留待明年此时吧。”
明年……明年还可以一起过元宵节吗?年年都可以一起吗?他还会有见到她的机会吗?江禾定定地望着她,努力将她此时的样子刻在心里,来日缥缈,若能将此刻长留也好。
成嘉樾没有察觉江禾的心境变化,犹自开心说着:“明年我要一个金鱼灯。你给我编的小金鱼我就很喜欢,若是做成大大的灯也那般生动才好。”
“好。到时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拿。”
“时丰,将来你娶了娘子,她一定很幸福。”
成嘉樾一转头,看到江禾正在望着她,眼神幽深而迷离,她看不懂那是何情绪,却觉得有股热泉从心底涌出流淌。她很困惑,江禾在想什么?心底的暖流又是什么?她唯一知道的是,此刻很快乐。
此时一群半大的孩子推着一个硕大的球灯上桥来,桥面虽宽,然球灯体积颇大,又有众多孩子簇拥,桥路瞬时拥堵。几个少年连忙窜到前方开路,孩子们大笑着齐力推灯,场面颇为欢乐。
众多游人从桥路两旁跟随喝彩,成嘉樾正兴致勃勃地看孩子们滚灯,却被涌上来的人群挤住,慌忙之下朝江禾伸出手,未等喊他,只觉手被握住,又被用力一拉,成嘉樾绊了一跤跌进江禾怀里,江禾双臂圈住她将她护在里侧,待人群涌过,方才放开。
江禾红着脸后退,偷偷看了眼成嘉樾,她竟也脸红了。“嘉樾,对不住……”
“不不,你不用道歉。我该谢你。”
江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成嘉樾的额前头发散了下来,是刚才跌进自己怀里撞散的,便伸出手将发丝挽到她的耳后,却见她的耳朵也红了起来。一个大嫂路过,看着这情景,嘿嘿笑道:“好甜蜜的一对。”
“不,我们不是……”江禾着急解释,大嫂也不理会,随着人群走远了。
“时丰,我们回去找姚华和青苹吧,她俩该着急了。”
“好。”听到成嘉樾要回去,江禾心中失落。然而这一晚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江禾的心起起伏伏,十分混乱,确实需要冷静下来。
成嘉樾依旧走在前面,江禾紧跟其后。两个人一路无话,刚走出夜市便见青苹正四处张望。江禾喊了她一声,她连忙跑来,欢喜道:“可找到你们了。姚华姐姐等得都快急死了,她又不记路,不敢自己出来。还好我走过一遍的路都能记得,要不然我俩只得干着急。”
“咱们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阿郎肯定着急了。”
“嘉樾,累不累?给你们雇辆车吧?”
成嘉樾看了眼江禾,点点头。成嘉樾和青苹先去找茶肆找姚华汇合,一出来就见江禾赶了车过来。三人在车上都有些困乏,悄无声息地坐着休息。
夜已深,路上的游人少了许多,一路畅通到了成宅,江禾拉开车帘扶着姚华青苹先下了车,姚华连忙去叩门。再扶成嘉樾,却见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掌里,甚至轻轻握了一下。门前灯光昏暗,江禾探寻地望向她,只见她神色有些迷茫,又似乎有些期待。
成嘉樾下了车,放开手,轻声道:“你也回去吧。”见江禾点头,她便要进门,却又听得江禾说道:“嘉樾,有需要我之处,随时来找我。”
“我一定会的。”
江禾静静地看着她进去,大门关紧。自己一人走在街上,望着天边孤高皎洁的玉轮,脑中像走马灯一般反复上演着晚上发生的一幕幕,她的背影、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些不该发生却又切实发生的碰触……江禾摩挲着自己的手,似乎她的暖意与腻滑还未散去。
忽而一阵风吹来,街边的灯摇摇晃晃,眼前昏暗起来,江禾再抬头,只见灰云飘来遮住半个圆月,清辉大减。江禾苦涩地笑了笑,竟是老天都在提醒他不要痴心妄想,高天孤月,他连仰望都是不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