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也不一定有空,那怎么能一样呢,马场那是正经事……我说你还是少点出去鬼混吧,不然回头又要挨你哥骂。”
大概是碍于身边有人,阮仲嘉很快就挂线了,骆应雯也恰好将邮箱里面未读邮件的红点消灭完,慢悠悠地收好手机。
“走吧?”
“好。”
拐个弯回到弥敦道,再沿着摩地道一直走,很快就可以见到海旁。
出门的时候阮仲嘉突然说“要不要散散步?我有点饱”,于是他们就决定在附近走走。
周末的关系,尖东海边游人比平日要多,夜跑者有,遛狗者有,像他们这样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的更是占大多数。
不远处传来音乐和人声,夹杂阵阵欢呼,似乎是有街头表演。
“今晚有busking!”
阮仲嘉快走几步,回头又对着他说,“去看看?”
循着声音去找,歌手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阮仲嘉拉了拉骆应雯袖子,问:“你看得到吗?”
高举的手机几乎自成一堵围墙,只能从屏幕看到乐队的身影,阮仲嘉不太熟悉本地乐坛,抬头问他。
“看得到一点,不认识。”
“但是挺好听的。”
骆应雯点头附和。身后越来越多人,他将阮仲嘉往自己身边带,低声嘱咐道:“小心。”
一首歌唱毕,吉他扫弦,又开始下一首,大概是旋律本就深入人心,周围人群开始发出欢呼。
阮仲嘉见前面手机屏幕里三七分界大波浪长发女歌手不过唱了一句,其他人就开始跟唱。
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就沉浸到观众的气氛里去,不再交谈,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唱到高.潮处,骆应雯突然弯身,阮仲嘉只觉得他的呼吸打在耳朵上,痒痒的。
人们唱着始终可以幸福地沉迷在美梦里希冀*。
他说:“其实我没去过迪士尼。”
阮仲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下意识应他:“为什么?欣澳转乘迪士尼线不就可以了吗?”
骆应雯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头,直起身看着前面。
下一首是男歌手演唱,由吉他切换到电子琴前奏毫无违和感,又是一首几乎人人会唱的歌,连他也忍不住小声哼唱。
阮仲嘉抬头看他,那双眼里倒映着很多光,对面大厦的,路灯的,前面举着的那些手机屏幕的……很多情绪,也不知道是被歌词感染,还是天生如此。
骆应雯唱歌音准不错,气息也很稳,虽然压低声音跟唱,但是听得出善于此道,甚至唱得有几分感情。
“那你听过《香夭》吗?”阮仲嘉听到那一句歌词,有感而发。
骆应雯不再唱了,停下来看他,“听过。”
“其实很多人都没听过完整版的,大概,嗯……”阮仲嘉微笑,“就知道一些改过歌词的版本吧,比较有名的几句。”
“落街冇钱买面包*?”骆应雯猜测道。
“对啊。”
男歌手唱完,观众又开始欢呼,两人默契地退出人群,继续沿着海旁走。
“就像我一直听香夭从未沾湿眼角*,”阮仲嘉喃喃道,“为什么长大了之后听才会哭啊?小时候听就不会吗?”
海风有点冷,吹过来掀起他的刘海,整张脸就展露在骆应雯眼前,被黑漆漆的海水衬托,莹莹如玉。
“小时候听他们唱《香夭》,Uncle占告诉我,长平公主国破家亡,新婚之夜和驸马服毒殉国,本来短短的几个字,但是想到唱词,就觉得很难过。
“父母都不在了,她呢?她真的想死吗,说不定想好好活下去吧,或者做个平民,普普通通过完一生,但她是公主,就算怕驸马其实不愿意和她一起死,也只能拉着他一起。
“听起来很唯美吧,落花满天蔽月光,柳荫当做芙蓉帐,百花冠替代敛妆……
“可是她没得选。”
阮仲嘉气质很古典,就像阮英华一样。
以前听说学戏曲的人都要花上很多时间练形态,他认识这一行的人不多,接触过后只觉得他们祖孙俩都和别人不同,不说话的时候沉静。
时间在他们身上好像有另外的一种流淌方式,像溪流中飘荡的落叶,像落在寺庙佛塔上的飘雪。
他看你的时候,眼神有光,但你知道那束光不为谁而亮,只因为他是他本身。
不知不觉走出去很远,只有一盏盏街灯照亮拍打着堤岸的海浪。浪很急,涌过来发出响声,然后又打着旋退回去。
那是只有很寂寞的人才会留意到的声音,骆应雯想。
“很多人都没得选的,只能一路往前走,一直走。”他说。
“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