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确实有点不习惯。
这个地方太小了,沙发上站起来走两步就能碰到电视,餐桌几乎沦为书桌,逼仄的浴室,狭小的睡房……
可是。
敞开的窗户送进晚风。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唱碟机播放着音量调低的爵士乐。
茶几上香薰蜡烛燃着小小的火苗。
旁边有一个人,闲适地就着落地灯补充的光源阅读。
他跑来这里,也是因为没地方可去了。
能说上两句的朋友本就不多。
如果,如果是庞荣祖,一定会叽叽喳喳问个没完,然后又要给这个那个建议,兴师动众,喋喋不休。
光是想象,他就揉了揉眉心。
不像这个人。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问自己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坐在旁边,很专注地做自己的事,但是在你身边。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开口,他随时会放下手里的一切,然后作侧耳倾听状。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试探:“你在看什么?”
“哦,”骆应雯果然坐直了,“剧本。”
大手阖上那叠A4大小手工装订的纸,对他展示封面,中央竖排两个字,《索命》。
“你最近在拍这个吗?索命……是恐怖片?”
见阮仲嘉很感兴趣的样子,骆应雯索性将剧本递给他:“不是,悬疑片而已。”
也不是第一次看剧本,之前他稍微看过《偏偏宠爱你》的,那时候没有留意到剧名,现在回想起来,骆应雯选剧本的跨度真大。
翻开剧本,还是像上次那样,做了很多记号,思维渐渐发散,已经可以想象到对方坐在旁边那张整洁的餐桌上,边读剧本边记笔记的样子。
“我看电影里面演员好像都要对戏,你自己看剧本的话,平时有人和你对戏吗?”
完全打开的剧本有点大,阮仲嘉将它摊在大腿上,认真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又说:“比粤剧的剧本好懂,不过电影剧本镜头分得好细,一页看过去已经有七个分镜,这么多场景切换……能记住这么多对白真厉害啊。”
他的头发修剪过,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长得遮眼了,沐浴后短发发梢层次分明,显得人很清爽,瘦削的侧脸盯着纸面,神情专注。
骆应雯挪了挪坐到他旁边:“粤剧也有剧本的吗?”
“有啊,除了简单的场景描写,每一句唱词用什么调去唱都会写得很详细的,有专门的术语。”
“那你不就可以和我对戏了吗?”
眼前人的脸肉眼可见地泛红,柔柔灯光下,近看毛绒绒的,像个水蜜桃。
水蜜桃扭头看着自己,一双眼兴奋得亮晶晶。
“真的可以吗!我要做哪个角色啊?”手指胡乱地翻着,“要不试试这一场?”
【高顺退后几步,颤抖的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坐在地,他用手捂住嘴,一脸惊恐地看着地上硕大的骨灰龛。】——“这里!”
【陈朗:顺仔,不要理他,不管他说什么都好,快点走,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听我讲啊!走!!!】
【高顺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枪就在地上,被陈朗看穿他想捡枪的意图,他顶着对方的叫喊快速将枪拿起,打开保险。】
阮仲嘉的指甲修剪得干净,白净指尖扫在油墨上有种美感,他本人并没察觉,扭头又问骆应雯:“你做高顺还是陈朗?”
“高顺。”
阮仲嘉饶有趣味地继续阅读。
【陈朗:放下枪!不要被他的话刺激到!清醒一点!中了他的计你就完了!】
【高顺站起身,将枪指着凶手,看了看陈朗,又回去看凶手,脸上表情痛苦,然后枪口调转,朝自己的头扣下扳机】
“啊,高顺的结局是自杀?”
往日不说话时挑着的眼尾显得懒懒的,此刻双眼却瞪得滚圆。
“嗯。”
骆应雯起身,将茶几搬到一边,“你拿着剧本念吧,对白我记得的,你来做陈朗。”
阮仲嘉点明要对的是高顺因为受不了凶手的恶意挑衅,最终吞枪自杀的一场戏。
小小的客厅区域被搬出一块空地,骆应雯拿走他手里的剧本,卷起一边,又放回他手上,“从这里开始。”
阮仲嘉看了看他指的地方,根据描写揣摩了一下语气,一手拿着剧本站定:“顺仔!不要再看了!”
他的声音比徐栋明清嫩,骆应雯听到的一瞬间差点入不了戏,但是看着人家脸上的凝重和认真,只好别过脸去偷偷笑了一下。
他想起刚刚赶陈舜球离开时的一番说话。
电梯下行到大堂,陈舜球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味来,扭着他的耳朵说:“你不是说你放弃了吗?怎么还把人搞到家里去了?!”
“喂干什么!放手!疼疼疼疼疼……”
看更见到二人动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陈舜球连忙收细音量,继续小声说着:“你要死啊,先不说你什么时候变弯的,阮英华的孙子你都敢下手?出什么事到时候公司都保不住你!”
“你在乱说什么!”
骆应雯推开对方,揉了揉发红的耳朵,“什么下手不下手的,是他自己突然跑上来,我都想问呢他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反正你不要乱来。”
“我能怎么乱来,我和他都是男人!”
“啧,”陈舜球一路往外走一路推他,“干我们这一行什么没见过,男人和男人之间花样可多了,别以为这样就能搪塞我。”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陈舜球盯着骆应雯的耳朵,明明自己只拧过一边,怎么看起来好像两只都红了。
受不了经理人狐疑地眯起眼研究自己的表情,骆应雯叹了口气,“真的,清清白白,你别乱想了,还买什么,我能买什么,买牙刷啊我又没试过留人过夜。”
“买油和套啊。”
“……神经病吧你,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