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和侯夫人在床边守着顾怀风,眼睛眨也不眨,顾玥在床边小凳子上靠着身后的侍女坐着,看一眼床上生死不明的顾怀风,看一眼不远处和二嫂吴芸站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的大嫂嫂阮宁芙,有些茫然。
吴芸和阮宁芙站在距离床边远一些的位置,旁边有一张圆桌,围着几把椅子,两人都不坐。
二人侧对着热闹的床铺,吴芸低声说道:“大嫂,娘的意思是和离的事儿您先别对世子说。”
顾怀风被送回府上,身上全是重伤,人发着高烧,嘴唇干裂,昏迷着,大夫说他命悬一线,不宜受惊。
的确是人命关天,阮宁芙说:“我留了书信。”
本以为顾怀风今天未必回来,因为萧翀乾肯定不希望他们见面。
吴芸觑着阮宁芙的面色,问:“嫂嫂不多留些时日吗?”
她看了眼床上,暴瘦的顾怀风躺在被褥之间,昏迷不醒,床边老大夫捻着银针为他扎针,顾家三个老少围在床边,目光殷殷切切,老老少少,瞧着俱是心酸可怜相。
吴芸说道:“世子难得的好人品好出身,夫妻之间,过日子都少不了磕磕碰碰。而这会儿,世子逃脱大难,姐姐留下来,与世子也称得上是患难夫妻了,但您若是如此着急走了,恐怕要受人口舌……人的名声树的影子……”
阮宁芙看着一旁苦口婆心的吴芸,从未见过她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她说:“阿芸今天是来当说客的?”
“只是说几句真心话。”
过去却不曾听见这样的真心话。
阮宁芙笑了笑,整理面色,认真道:“这样的真心话,还请阿芸以后不必再说了。”
被人围在中央的顾怀风在金针的刺激下,悠悠转醒,围着床上的几个人大喜,老侯爷问道:“怀风,你怎么样?”
乔夫人擦眼泪道:“怀风,你还好吗?”
顾怀南问:“大哥感觉怎么样?”
众人视线当中,顾怀风虚弱而僵硬地点了点头,口中道:“……还好……儿子不孝,连累父母家人为我一人奔波辛苦……”,目光在几人当中逡巡一圈,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他说:“阿柔不在家吗?”
几人有些沉默,顾怀南帮顾怀风坐起身,老侯爷看向阮宁芙露出点忧色,顾怀风抬起头也看见了阮宁芙,叫道:“阿柔。”
阮宁芙顿了顿,走到床边去,顾怀南让开位置。
顾怀风虚弱地笑了笑,阮宁芙温言道:“这些日子,世子受苦了。”
丫鬟端了汤药过来,阮宁芙说:“先喝药吧。”
她看上去瘦了一点,这点清瘦于她也是相宜的,往日温婉美丽的面容显出几分清冷气度,似月华不可沾染。
眼神平平淡淡,看他像是看个陌生人。
这让他有点不安。
顾怀风说:“不急着吃药,有些话我想对阿柔说。”
阮宁芙不语,顾怀风继续说:“这些天,有无数次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诏狱里”
乔夫人听了擦泪,顾怀风:“感知生死无常,看透了许多事,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便是儿孙满堂,也不如你我夫妻和睦,前些日子是我伤了你的心,这些天我入了诏狱又让你担惊受怕。”他忍痛对阮宁芙温和笑了笑。
又对母亲乔夫人说道:“还望母亲恕儿子不孝,儿子任打任骂,巧儿那丫头,儿子没有碰过,您将她带走吧,儿子以后也不要旁人。”
转头对阮宁芙说道:“阿柔,以后再没有旁人了,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好好过吧。”
他目光歉疚,满是柔情与憔悴,伸出手去捉阮宁芙的垂在身侧的手。
满室目光集中在阮宁芙身上,她微微垂着眼睫,一直静静听顾怀风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直到顾怀风伸手将去触碰她的手,将要碰到,她的手微微躲开,人也后退了一步。
目光扫向顾怀风,杏眼弧度依旧,却没有了往日融融暖意,流水润润之中是她陌生的神色,顾怀风的手僵硬在半空,唇角的笑意也被一起冻住,心中骤然涌上一阵恐慌。
只是,为什么呢?
难道阿柔她不肯原谅他吗?
不,不会的,阿柔她只是生气了。
阮宁芙一直听着顾怀风说这些,他说得越多,她就越是感觉到自己的忍耐,直到他要碰自己的手,才终于忍不住退了一步。
原来,他非但再不能令她心动,也不能让她再接受一点点来自他的触碰了。
虚与委蛇已经毫无意义了。
阮宁芙问:“怀风,你还记得昨天让乔夫人拿给我的和离书吗?”
不知名的恐惧紧紧摄住了顾怀风的心房,他脊背都直了几分,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阮宁芙。
阮宁芙说:“和离之事,我已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