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芙平日温文尔雅,气度柔润安然,生得一张芙蓉面,柳眉杏眼,眼神总是很温柔,她这样美丽,却仪态端庄,从来只是微笑。
现在这个场面没人不怕的,身边的丫鬟宝珠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阮宁芙目光直视这些冲过来的人,眼神冷然沉静,平日温和的面容弧度依旧,竟然叫人胆寒。
但只婆子们冷眼看世子夫人的细瘦的身子,腕骨玲珑、腰肢纤纤,身背薄薄,何胜棍棒?
真叫人心疼,又让人生出信心,婆子们握紧了手里的棍棒。
“我若说不呢?”
“那弟弟就只好得罪了。”
顾怀南抬起胳膊,手向前轻轻一甩,二十来个胖瘦婆子手持棍棒麻绳,朝着院中门前四个女子妇弱围扑而来。
接着就见,方才一直在她身后那两个不起眼的丫鬟和小子跳出来,二人各自从腰间抹出一把软剑,剑身微弹当即割向一个婆子的臂膀。
婆子慌慌张张躲开,肩膀还是被割了一个口子。
顾怀南抽出剑说:“去叫家丁拿着家什来!”
不等顾怀南要找的人来,这边的婆子已经败得败逃的逃,顾怀南看此场面知道自己花拳绣腿敌不过,立刻后退,被那小太监追上去,几招之间挑飞他手中剑,将人架着脖子逼回来。
顾老侯爷咬咬牙正要行暗剑,就被阮宁芙一眼看到他在廊下的影子,宫女顺着她的眼神过去就将人揪住,抢了剑,人抓了出来。
太监和宫女拎着人到了阮宁芙面前,顾怀南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垂头耷拉脑,只在顾老侯爷被抓来时看了眼,那宫女只是用剑逼着顾老侯爷的脖子。
一众小厮得了召唤,匆匆拿了什么花锄、草叉、镰刀、菜刀赶至蘅芳院门口,看见这一幕不敢上前。
阮宁芙看了眼宫女手中方才从老侯爷手里夺来的剑,伸手接过,辨认剑身上的铭文,还有剑柄上熟悉的红色络子,说道:“怀风的佩剑?”
她目光冷冷,看向老侯爷。
阮宁芙说:“顾老侯爷,这些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府上的地方。”
老侯爷脸白唇颤,瞪着阮宁芙,却没办法反驳阮宁芙的话。
阮宁芙自打嫁入顾家,不争不抢,与丈夫顾怀风琴瑟和鸣,上孝顺公婆,下怜小姑,对妯娌吴芸与二叔顾怀南也是以礼相待,多有包容。
夫妻三年,只有一件事让人遗憾,就是阮宁芙始终没有怀孕。
夫妻两个请过不知多少名医圣手,大夫都说夫妻两个没什么病。
也许真是这样,吃过再多的药,两个人仍然没有产下孩子。但汤药再苦,阮宁芙都能低头喝入肚肠,明明也是千金贵女,却一点也不娇气难缠。
儿子顾怀风从小是个冷淡的人,但有了这个妻子,一下子就有了人气儿,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顾老侯爷想着这些,怯懦的表情中不自觉带了点伤感,看着冷然的阮宁芙,说道:“柔娘,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家里人都想,若两个人有孩子就好了。
阮宁芙也曾这样想过,不过也许是从没有过孩子,她自感对怀孕这件事少一点热情,不像顾怀风那样,口中不说,心里着急。
她不反感顾怀风和别人生孩子,却不能接受顾怀风和别人生了孩子再来做她的丈夫,不过如今,孩子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阮宁芙回答老侯爷,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是啊,为什么不能走呢?
律法没有规定人成了婚不能和离,人本身也是有两条腿的,迈开腿不能走么?
只有老侯爷心里知道,儿子顾怀风没有阮宁芙不行,但这个回答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说得出口?
他说:“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离开呢?怀风还病着!”
阮宁芙听见这话笑了笑,忽然之间,对顾怀风的愧疚之情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她说:“那老侯爷,你们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离开?”
“这……这……”老侯爷上下牙颤抖了几下,皱起眉,说道:“柔娘,你就不能和怀风好好过日子吗?”
好好过日子?好好过什么日子呢?
看他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再与他举案齐眉,持家交际,教养那些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阮宁芙自忖做不到,她一定要同顾怀风和离。
老侯爷五十多岁,发髻里簪一枚银簪,腰间佩戴一枚玉坠,穿一身圆领长袍,居家打扮,头发里有一点银丝,穿一身棕色团花锦衣,被宫女抓着一只肩膀,软剑抵在脖子上,脑门出了一些冷汗,指尖微颤,瞪大眼睛执拗地看着阮宁芙,目光遗憾、苦恼、困惑、还有一点点高高在上的责备。
看着老侯爷的表情,阮宁芙一下子没有情趣再和老侯爷说话了,她摸了摸剑刃,说道:“不,不能。”
余老夫人正在院门口外面,看见这一幕,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快去报官,去找京兆尹,就说永兴侯府世子夫人阮宁芙冒犯婆母、逆杀公爹!”
那丫鬟听令,应过声,弯腰转身跑走。
过了片刻,阮宁芙抬头看天,眯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日头好像下去一点了,到未时了吗?
不一会儿,有小厮大喊着跑来:“圣旨来了!圣旨来了!”
阮宁芙面色一惊,萧翀乾说的未时竟是圣旨?国公府的人惊讶之后旋即大喜,不管圣旨为什么来的,让皇上的天使也看看这个放肆的臣妻,他们过两天就上折子去告御状!
那小厮口中喊着“圣旨来了”跑到小院门口,喘了口气对众人说道:“皇上下旨要封世子夫人为皇贵妃!”
阮宁芙放下了手中的剑,刚直起身子走到院门口的乔夫人脚步一滞,面上一片雪白,老侯爷呆呆地看着阮宁芙,跪着的顾怀南也抬起头来看向阮宁芙。
什么?要封世子夫人为皇贵妃?
刚才还对世子夫人举棍棒要打要杀的婆子家丁浑身颤抖。
堂前接旨。
置香案,放香炉,燃香三支,在置一瓶鲜花,两盘时令新水果。
站在最前面的,御前太监总管梁闻喜,他手捧圣旨站在所有人面前。
他身后则又站着一排整齐的红衣太监,这些人手捧托盘,里面是缀满珠宝的龙凤花钗冠、金色龙凤纹礼服、龙纹霞披、金册金印……
顾家几位主人,阮宁芙等人,尽是跪下接旨,其余屋子里所有小辈和奴婢也来到主人身后跪下。
明黄色圣旨展开,站在最前面的梁闻喜肃容,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天下内治,叙人伦之大端,长沙太守阮铎之女阮氏宁芙,系出名门、雅肃体仁、德韵温柔、性贤礼教。懿此贞德,灼其芳华,今册封其为一品皇贵妃,位列三妃之首,封号为柔,赐其象服金册,彰其身份。尔居旧府,遐其宫苑,赐凤仪銮驾,宜其速归,毋使流连。钦此。”
梁闻喜合拢圣旨,将其双手俸给阮宁芙,搀扶着人站起来,笑容满面,说道:“娘娘,服册在此,陛下于宫中久等,请您更衣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