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之间已无芥蒂,凑在一起将各自所得信息一一整合,又休整准备了数日,最终商讨之后决定同时启程。成煜成绮先去归雁谷拜见林夫人,再去调查往年的曲折;江道邈带佩玖回江家报信,再商量回青溪坪与吕氏族长交待。风袖堂暂未安顿妥帖,尚无消息,他们也只好等事情平息一点再做筹划。
成煜成绮率先来到归雁谷,成绮射出一支鸣镝,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只听机关兕内部一阵嗡嗡作响,竟然从中间分裂开折进山体,成绮忍不住感叹:“大师就是大师,若有缘一见,定要好好求教。”
“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你虚心求教?”
“我本就虚怀若谷,反倒是你天天在我面前嚣张得很。”
你虚怀若谷?我嚣张?成煜语塞。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山缝中款款踱了出来,叶兰汐看到成煜,喜不自胜,转眼看到身旁跟着成绮,眼中又落寞下来:“果然是你们。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不枉我每日守在这里等你。”
“烦请引路。”
“随我来。”
成煜先入,示意成绮尾随跟上,穿过一段昏暗的山路,山势豁朗起来,半山腰坐落着一间小巧的道观。
“那就是我和师叔住的地方,师祖紫慧真人二十年前云游四方,喜欢这里的清静幽深,便建了这处道观偶尔小住。后来师祖携师伯和我师父隐居深山,这里就留给我和师叔了。”
紫慧真人是得道女冠,连成煜的师父静虚道长都要尊称前辈,成煜的父母都很不简单。可是,有紫慧真人这样的出世高人教导,林夫人为何是那样乖戾的性情?成绮心里暗暗忖度,上一次见面实在太混乱了,自己应该是没有留下一个好印象……
“在想什么?”
一抬头,看到成煜关切地望着自己,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成绮摇了摇头。成煜握住了她的手。
叶兰汐看到这一切,心底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晚了。道观大门没有锁,正殿中有一个年迈的身影在洒扫。“那位是赵嬷嬷,不会说话,师祖见她孤苦,便收留她在这照顾师叔的饮食起居。”叶兰汐径直走到厢房外,轻声敲门:“师叔,我回来了,师弟和成家妹妹也来了。”
“进来。”
成煜只觉得成绮的手冰凉湿滑,出了很多冷汗。他用力地一握,示意她放宽心。
林瑶华端坐在屋中,脸上看似淡淡的,眼中却是溢满热切,成绮忍不住感慨:真是一位美人,年轻时该是何等风华绝代。难怪能生出成煜如此教人掷果盈车的样貌。
成煜提襟跪拜:“儿子拜见娘亲。”
林瑶华双眼含泪,等成煜完了三跪九叩,连忙招手示意他上前:“我的云儿,快过来让娘好好看。”
成煜眼眶通红,上前跪到林瑶华膝下,握住了她的手:“娘亲,这些年乘云未能尽孝,如今咱们相认,让乘云好好照顾娘亲。”
“好,好,我儿也惦记着我,是个好孩子。”林瑶华摩挲他的脸,认真端详,上次在谷外相见,便见他身材修长,虽受重伤仍坚毅挺拔;这次又见他清隽秀逸,言行真挚,举止翩翩有礼,幸是不辱家门。
乘云……成煜他已经决定拿回自己的身份,他再也不是成煜了。成绮垂着头,忍着发酸的鼻子不哭,他们母子相认的喜庆时刻,她不可以扫兴。低着头正百感交集,突然手被抓住,她错愕地抬头一看,江乘云向她点了点头,领着她带到林瑶华面前。
“娘,这位是与我青梅竹马的成家娘子,成绮,见过我娘。”
成绮稳稳地行了万福礼:“林夫人万福。”
林瑶华瞬间收敛神色,正襟危坐,上下打量了成绮,缓缓点头:“是个美人,把你比下去了。”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身旁的叶兰汐,也不顾叶兰汐涨红了脸,接着说道:“怪不得将我云儿骗得言听计从。”
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腔调,成绮心说不妙。
“娘,我……”
江乘云刚一张口,林瑶华打断他:“还没到你说话的份,”向前探身质问成绮,“观你容貌,酷肖我一故人,敢问令尊是何人?”
“家父名讳成远风。”
“令尊是否右手软弱无力?”
呵,还好意思问,“此事原委,林夫人自当比我清楚。”
听到此话,林瑶华冶艳的脸上蓦地扯出一丝冷笑,戾气翻腾:“是他收养了云儿?”
“是。”
林瑶华不语,只是直直盯着她,眼神中尽是怨毒,盯得她不禁心中火起,倔强别过脸去。
“好胆色,不愧是冯元晟之女。”林瑶华抬手指了指江乘云,“云儿,杀了这贱丫头。”
江乘云将成绮拽到身后,自己挡在她面前:“娘,何必如此?”
叶兰汐连忙上前拉住林瑶华的手臂:“师叔和师弟才刚刚相认,团聚时刻,怎好支使他杀人?更何况他和成家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情深义重,纵使成堂主造成师叔母子分离,也不是成家妹妹的过错呀。”
“你退下。”林瑶华甩开叶兰汐的手,“云儿,她的父亲就是十六年前从我身边掳走你的无耻贼人,她更是明知你的身世却隐瞒你,如此,你还要护着她吗?”
“儿子这次来,不仅是要和娘亲相认,更想要化解当年的恩怨。敢问娘亲,成堂主为何要掳走儿子?”
“你这是来质问我?”
“乘云不敢,只盼明晓其中缘由,事情繁复,需分辨明白。”
“好,也让这贱丫头死个明白。你的外祖是河北范阳首富林伯谦,我十八岁那年,你爹江正宇独身一人诛杀燕山三匪首,却遭到匪众暗算,身受重伤,躲进我清修的道观,我救了他并悉心照顾。冯元晟是家中护院,仗着我爹宠信,妄想打我的主意,他得知我倾心你爹,竟要向山匪报信,引狼入室。我一怒之下打伤了他,他落荒而逃,从此恨上了我和你爹。在你三岁那年,不知他因何际遇,竟练得一身强悍功夫,掳走了你,致使你我母子二人分离十六年。如今得知我的藏身之处,竟然还安排你来杀害我,如此阴险歹毒,罔顾人伦,我要你杀他,难道有错吗?”
听到这番话,江乘云心中犹疑,受成远风养育多年,知他行事确是狠辣乖张,但绝不是下作小人,更何况能得到家中长辈的宠信,怎会如此不堪?生父江正宇与娘和离也与此事有关,恐怕这番话多有不实。
“林夫人,我爹绝不是像你说的这样!这都是你一面之词!”
林瑶华勃然大怒,重拍案几:“你这贼人之女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云儿,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还不快动手杀了她。”
“娘,当年我被掳之时,成绮只是周岁婴孩。况且我心悦于她,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护她周全,望娘三思。”
一时间,林瑶华神色怨恨交织,十分骇人:“不仅认贼作父,还偏偏看上了仇人之女,真是我的好儿子。”话音一落,林瑶华手臂一挥,两道精光朝着江乘云射了过去,就在他躲闪的这一瞬,又是三道精光朝着成绮飞射而去。江乘云一个腾空上前,挥剑格挡,五枚梅花镖应声落地,全都闪着异彩,淬了剧毒。
成绮躲在一旁惊魂未定,将下意识抽出的兵刃放了回去。万想不到林瑶华一出手就是杀招,但毕竟是江乘云亲娘,还需由他斡旋。
江乘云沉下脸:“这又是何必?”
“害我贼人不死,我枉活一世。”
林瑶华不再理会江乘云,伸出双指直奔成绮而去,一上来便势要挖去她的双眼。江乘云接过招式,挡了回去,林瑶华抽出腰间长鞭朝江乘云挥去,江乘云跃后躲闪,林瑶华趁机又朝着成绮攻了过去,上来便是撩裆腿,何其阴毒。成绮决意不可动手,跃上了房梁,林瑶华挥起长鞭要卷她下来,成煜心知难以善了,上前抓住长鞭,带过林瑶华,将杀招尽数拆解。
林瑶华见自己实在无从得手,扔掉手中长鞭,怒骂道:“好个逆子,学得一身好功夫,竟用来与为娘作对。”
叶兰汐心急如焚,连忙央求:“师叔别这样,师弟好不容易回到师叔身边,他不想杀人,何苦为难他?更何况,师叔忘了师祖留你在这儿的用意了吗?”
林瑶华狠狠地推开叶兰汐:“别拿师父来压我!你们就是要困死我!你们给我滚,通通给我滚!我就当我的儿子十六年前已经死了!”
见林瑶华此状,江乘云无奈道:“望娘冷静。儿子去办些事,办妥再来看望。”
“孽障!不必再来!”
“师叔这是赶师弟走……”
“你若不交出机关钥匙,也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