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只得退出来,叶兰汐打开了机关,一同出了一线天。
“师弟不要过意,师叔性子烈,再加之多年来思念成疾,难以自持也是有的。让她静一静总会想明白。”
怕是难,这么个环境都没能磨灭烈性。“多谢引路。告辞。”
“略等等,”叶兰汐连忙去抓江乘云的手臂,刚一靠近,又急急缩了回来,神情怯弱,“你们去哪里?可否带我一同上路?”
成绮白眼翻上了天,这人怎么回事?见一次粘一次。
“叶师姐,我们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同行。”
“师叔盼了多年才和你相认,这次赶你也是急怒攻心,她心里一定是格外挂怀,希望我能在你身边代她照顾,”叶兰汐轻灵的声音中透着柔情,神色楚楚,显得十分动人,“再者,师叔多年来一直逼我交出机关钥匙,我若就这样回去了,实在不知如何交代。”
成绮听懂了,这师叔侄之间看似不合,竟一唱一和演了一出苦肉计,冷笑道:“不带你一起,就是我们不体恤林夫人苦心,更会害你挨罚。叶大判官改学唱戏了。”
听到成绮揶揄,叶兰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妹妹还真是不给人留余地,“成绮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话?你明知道我是一番好意。我一心想着……”
“你是好意我们就一定要听你的吗?”
“但求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方才一番争执,我何尝不担心你?”
“行了,”江乘云止住她们的争吵,“走吧。”
这是默许了。叶兰汐欣喜地跟上,成绮气得跺脚,上前在江乘云胳膊上掐了一把,低声质问:“你被她说服了?”
“带着,有用。”一路查下去,叶兰汐的身份会是很有效的敲门砖。
“放她在眼前成天跟你眉来眼去,还不如你听你娘的直接杀了我。”
“别胡说。”
道理都懂,可眼前这情况还是难以容忍。成绮抬腿踢了过去,被江乘云轻巧地躲开,再踢也还是不中,成绮负气地又一跺脚,自己大步走远了。
叶兰汐跟了上来:“师弟,成妹妹还是很讨厌我。”她探寻地看向江乘云,他却只看着成绮的背影,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答话。
“不知你们要去哪里?”
“范阳。”
“要去林家吗?林叔叔一定很高兴见到你。林叔叔是师叔的胞弟,也是现任林家家主,他一直很关心师叔。我每年都去小住三五天,和他说一说师叔近况。”
“这些年我娘从未出谷?”
“从未。当年寻你不得,林叔叔本想将师叔留在家中,再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但是师叔不甚理智,行事激烈,林叔叔实在怕给族人惹来祸端,便听从师祖的安排,把师叔安置在归雁谷,每年付给鹰眼阁的巨额佣金还有归雁谷的一干费用都是林叔叔提供的。”
“若我想入谷?”
“机关钥匙在我这一枚,师祖一枚,还有一枚藏在谷内,以防万一。待你拜见师祖,便可接师叔出谷生活,机关兕便也可以拆下还与姜大师了。”
拜见姜大师的机会这不就来了,江乘云瞧了瞧成绮气哼哼的背影。
“现在林家是何状况?”
“虽已不复当年风光,也还是一方望族,族中子侄众多。林叔叔誓要恢复家族荣耀,为氏族真算得上是殚精竭虑。”
“对待家仆如何?”
“就我看来,恩威并施,家仆忠诚可信。”
地方望族,高门大户,最看重脸面。家中出了这样不受管束的女儿,江乘云又是失散多年,再想翻出不堪往事,从林宅着手怕是行不通。
河北道范阳隆威武馆——江道邈的信中提供了这样一个地点,二十年前馆主周予威曾是林家的护院副总管,运气好的话,或许正是与成远风共事之人。
江乘云正思忖中,忽然听到前面成绮一声凄厉的尖叫,叶兰汐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江乘云已经掠到了成绮跟前。只要成绮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身边。在晋阳回春堂也是这样的,他给叶兰汐下了迷药,想要取她身上的机关钥匙,然而听到成绮的一声惊呼,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成绮坐在地上,左脚踝上赫然箍着一个捕兽夹,尖利的铁齿狠狠割进鞋袜,鲜血丝丝地渗了出来,染红了靴子。
“怎么办啊成煜?疼死了!”成绮疼得倒抽凉气,这个时候似乎忘记了他已经不再是成煜。
“有我呢。”江乘云依然语气沉稳,听他这样说,成绮咬紧了牙一动不敢动。
幸好只是捕猎狐狸、野兔之类小兽的中型捕兽夹,尚不会伤及筋骨。江乘云小心掰开,慢慢抬出成绮的脚,仔细检查,皮靴坚韧,起到了一些保护作用,皮肉有损,筋骨尚好。江乘云抽出匕首要割开鞋袜,叶兰汐按住他:“让我来吧,毕竟男女有别。”
江乘云挡开她的手:“我来。”叶兰汐只得讪讪退后。
鞋袜割开,纤白的脚踝染上了鲜红的血,江乘云用水袋冲洗干净,上药包扎好,换上柔软干净的鞋袜,然后拽着成绮的胳膊背了起来。
叶兰汐跟在身后,默默叹气,师叔要她跟来,她自己未尝不想,只是这样又能换来什么呢?
成绮趴在江乘云背上,温顺异常。每次和他闹情绪,吃亏的永远是自己,简直是被他克住了。还是略略安分些。
“疼得厉害吗?”江乘云关切地问道。
“疼。恐怕又要落疤了。”
“我给你调祛疤膏。”
“你还会这个?那我脖子的伤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帮我?”说到这忽然心中一动,成绮想起一开始娘搜罗了七八种药膏,皆不太见效,江乘云外出学艺第一次回来之后,娘又拿来了新的药膏,说是找海外名医调制的,用了之后约莫两天疤痕便淡了下去,“那个黄色药膏是不是你调的?”
“嗯。”她总算发现了。江乘云在师父静虚道人的藏书阁里翻了个遍,才找到那药方,又跑遍了药铺和周边大山凑齐了稀缺药材,在师父的指导下尽心调制。拿回家又怕成绮赌气不肯用,只好请托义母不要告知是他做的。
成绮趴在江乘云背上,伸手在他两颊揉来搓去,两腿欢快地来回摇荡,仿佛脚上的伤都不疼了,“你这闷葫芦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以为你从来不记挂我。”
哼,又让她得意了。江乘云按住她晃悠的腿,“你刚刚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慌乱中下意识喊出了“成煜”,竟然被他敏锐地记下了。成绮脸上一红,“不该叫你成煜了对不对?”
“随你喜欢。一个称呼而已。”
成绮想了想,喃喃开口:“嗯……云哥……”
什么?云——哥?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竟然叫哥?嘴上说着称呼而已,听到她这一声他禁不住心花怒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江乘云竟然嘿嘿笑出了声。
“再喊一声。”
“不要!你别得寸进尺。”
“……”没事,慢慢来。
叶兰汐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成绮伏在江乘云背上,心中酸楚异常。他们明明刚吵过,现下却又亲昵说笑。她很困惑,师弟沉静似水,成绮却暴烈如火,二人性情南辕北辙,分歧颇多;更何况两家有世仇,不死不休。明明是一条不归路,他们为何不肯早作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