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么件事,大家各回各家,自行商量决定吧。”
往回走的路上,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若有所思。晚饭时刻,更是家家户户都在激烈讨论。有甚者,深夜的熄灯时刻,都还围在厨房里,就着柴火的光亮商议。
总之今夜的勤水村注定无眠。
次日,村长家里从早晨开始便相继有人前来登记,直至傍晚共记录十二户人家。
这个数据既在村长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仅有五分之一户前来登记,而意料之外的是这其中居然有一户贫困人家。要知道,对于穷困潦倒的家庭来说,这一季的玉米收成可是意味着生存,容不得一丝玩笑。
不过说来也能理解,曹八儿这家子就只有十岁的他跟七十岁的奶奶两个人,前不久,奶奶还病倒了,现在靠吃药养着,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搏一把,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成了,曹奶奶就能活下来。
登记好后,很快,就到了追肥的日子。
前一天,村长召集了这十二户人家,按照文章所说的剂量和方法,结合大家实际的种植面积,计算出每家每户需要的氮肥量。
施肥的当天更是一起搭手,一家一家施过去,唯恐哪家操作不当,出了差错。其他处于观望阶段的人家也都来围观,凑个热闹。
肥料施下去之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将一切交给时间。
当然,道理大家都知道,可是这心呐,谁也无法控制。所以,冒险尝试的这十二户人家,几乎是一天三转悠,就差住在地里了,只盼着能有成果。
就这样,在殷切的盼望中,等待的日子倏一下就过去了。
期间,郑立源又发表了两期文章,但都和第一期一样,投下石子后便没有回声。不仅报社的同事对此颇有微词,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有些怀疑,是否农业题材无法达到经济和社会效益的平衡。
在事业陷于小低谷之时,他不知道的是,一场改变即将到来。
不远处的乡里,玉米丰收的日子快到了。
整个勤水村的人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观望的村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冒险一试的村民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博击成功。
越是临近日子,大家伙往玉米地里转的次数就越频繁。
村长见众人躁动不已,再加上日子也差不多,便决定提前收割,给大家吃个定心丸,是成是败,一见分晓。
当天,几乎全村的人都出动了,没有人能够在家里坐的住,都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村长,俺家大壮给您搭把手,多个人多份力量,能收得快些。”
有一个心急的人带头后,其他劳动力充足的人家也推出自家的代表。没几会功夫,收割的队伍就壮大了一倍。
在大家的合力下,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村长家三亩地的玉米都被收割好了,一杆杆整齐堆叠在空地上。
柱子村长看着眼前金黄的汪洋,激动地从中划拉出一根,颤抖着双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扒开叶子和穗丝,露出里面整齐饱满的米粒。拧下一颗,放入口中,上下牙齿一咬,充沛的汁液在口中爆开,清甜可口。
稳了!这品质,没跑了。
这时,他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下。庆幸自己赌对了,没有辜负村人的信任和期望。
玉米的品质无法作伪,在场的每个村民,只要有眼睛的,都知道这场搏击的结果。
担风险尝试的十二户人家得到了回报,欣喜若狂,而在观望的人则有些懊恼,怨怼之前的怯懦,否则现在有钱赚的人里就有自己的一份。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内心的深处还是喜悦居多,毕竟只要这个法子有用,什么时候种都不为晚。
品质确认之后,大家又关心起收购价。对此,村长等人也未知,于是就紧急联系了长期合作的玉米收购商过来看看。
“你们村这是钻研出了什么新法子吗?突然种出了这么好品质的玉米。”
收购商掂了下手里玉米的重量,掰下一颗尝尝,顿时被惊到了。
“哈哈哈,方老板,这玉米品质没问题的话,您看看能给到什么价位?”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玩虚的。这批玉米,四分一斤,我收了。”
村长一合算,心都快跳出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严丝合缝,丝毫破绽都没有露出。
“方老板,能再高点吗?我们为了种出这批玉米,花费了很多的精力,也投入了很多的成本。”
他憨笑两声,挠了挠头,窘迫地搓动着手掌,俨然是一个朴实,没有心眼的农人形象。
收购商沉吟片刻,如果价格再往上抬,利润就会变得微薄,到时候真的是赚个辛苦费了。但这个品质的玉米,放弃又实在可惜,最后只能妥协。
“我的上限是四分三一斤,再多的话,我就不要了。”
听到这个价,村长心里狂喜,但还是装作肉疼的样子,纠结片刻才说:“行吧,方老板,大家也合作过这么多次了,这个价钱,我们卖了。”
“哈哈哈,好,爽快人。曹老弟呀,下次还有这么好的玉米,记得联系老哥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没问题,方老板。”
目送采购商拉着玉米走远后,一旁悄莫偷听的村民一拥而上。
“村长,咋样?价格还成不?”
做成一桩买卖,柱子村长气定神闲,背过双手,慢悠悠地开口。
“还能咋样,人家出四分三一斤收。”
此话一出,村民们都惊呆了。
这个价格……大家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在众人陷入深深的冲击之际,也就铁叔尚能保持一丝的理智。
“柱子,快快,找人给报社的编辑写封感谢信,字越多,越情深意切,越好。”
听到铁叔的要求,村长很是不解。
“叔,为啥呀?这么一写,岂不是告诉别人这方法板上钉钉有用吗?”
闻言,铁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他。
“哎,真是短视。这东西本来就是公开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总会有聪明人一试。”
“这个样子,你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给人家编辑送点功劳,让人家记住咱们村。到时候万一有些什么好事,也能第一个想到我们呀。”
把道理拆成几瓣儿后,柱子村长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叔,还得是你呀!这招高,实在是高。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想通了的村长行动力满分。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联系了附近识字的老先生,请对方写了一封情真意切,朴实归真的感谢信,老长了,厚厚一沓。
这一摞信寄到报社的时候,整个办公区的编辑都惊住了,毕竟这还是报社第一次收到来自人民群众的感谢信。在那个年代,不说其他的,光是政治意义就不言而喻。
报社的总编听闻了此事后更是抚掌大笑,对郑立源大加赞赏。
可以说,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不出意外,郑立源在报社的地位和前景是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