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牧荆睡得极晚。
朦胧醒来之时,她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花瓣的梦。
她被层层复瓣掩盖在最近花蕊的地方,有个男子轻轻翻开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在湿润花蕊间寻到了她。
而后两人翻云覆地,戟王极尽能事地奉承讨好她。
说来可笑,牧荆从不晓得男人也能这般讨好女人。
尤其是像戟王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皇子。
不过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来我往,若只有一个人单方面享受,长久下来,另一人心中总会有不平的。
想到戟王昨夜的奉承,想到她将手瘫软地搁在戟王块垒分明的肌束上时,牧荆腹底不由窜出一股颤栗。
而后她习惯性地想召来木槿,却不确定她是否回宫了。
于是,牧荆起身,坐定在床沿,等着看谁来伺候她。
很快便来了程女官,她的嗓音镇定如常,却添了几分雀跃:"昨夜娘娘立下大功,陛下有赏,各宫的贺礼也都来了,晚些还请娘娘过目。"
牧荆淡淡地点了头,问:"程女官,木槿呢?"
程女官犹疑了下,到底是道:"木槿她……在后头忙,等会便来伺候娘娘。"
听此,牧荆没表示什么,心下却有股不祥的预感。
程女官略有催促:"王妃娘娘,殿下已在花厅上久候,还请娘娘梳妆,挪步用早膳。"
牧荆:"不必梳妆,这样就好。"
反正只是自己人用膳,她懒得整这么多有的没的,宫中的日子不容易,没什么事的话,她倒想轻闲点。
到花厅中,戟王见她一头松松挽就的发,袍子也松垮地披在身上,莞尔一笑,暗想着素颜不着调的王妃别有一股稚嫩的滋味,年纪顿时小了好几岁的感觉。
像个小女孩一样。
戟王一副拿王妃没办法的模样:"王妃便这样来享用父王御赐的早膳?"
牧荆疑惑:"父王赐的早膳?"
戟王温柔地看着她:"你昨夜立下大功,现在整个大齐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知道我的王妃是促成互市的大功臣。是以父王赐下一顿早膳,这不眼巴巴的送来,就等你这只懒猫起床用膳。"
程女官插了个嘴:"赐宴只是小赏,陛下后头还有大赏。"
听见大赏,牧荆没表示什么。
赏不赏的,牧荆一点兴趣都没有。
戟王瞅着她一脸木然,以为她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于是,戟王捏起一颗花朵状的团喜,递到牧荆的嘴边。
"其实老头子赐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里头有几道点心,做的很是精巧,我想着你会喜欢,便留着用了。"
戟王的意思是,是因为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他才勉为其难地用上几口。
都这么表示了,牧荆只好张口被迫喂食,入口的是黑精米磨成粉,里头包金栗馅裹糖炸酥的点心。
戟王又塞了几个巧果给牧荆。
牧荆吃入喉后,心下恍然。
确实都是戟王会喜欢的,因为极其精致,高雅,独特。
讲白的就是花大把大把的银钱得来的食材,与苦熬几十年出头的御用太厨,方能捏出如此贵气的点心。
戟王带着期待地问:"好吃吗?"
牧荆点头:"嗯,好吃。不过,殿下,木槿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戟王口气有些淡下来:"咱们先用膳,先别管她。"
这下牧荆心里有底了。
木槿要不是被揭穿身分拉去埋了,便是被戟王责罚。
她懒得猜过来猜过去,便挑明地道:"木槿是我的贴身侍女,殿下若要处置她,好歹也先跟我讲一声。"
戟王看了眼程女官,后者立刻与其他服侍的宫人一同退下。
花厅中只剩下戟王与牧荆。
戟王撩起眼皮:"昨夜木槿任由你扮成纪瑛,把真正的纪瑛绑在太乐府中,之后还让你醉醺醺地跟着船队走,险些上了船,我不该惩处?"
牧荆按下怒意:"并非不能惩处,我只是希望殿下先来与我说一声。"
戟王静静地看着她:"我若先来知会你,以你容易心软的性子肯定会求着我不要下手,反倒显得我心肠冷硬──
"所以,我直接责她打一百鞭。"
牧荆难以置信:"一百鞭?"
这并不是第一次木槿被牧荆的行动连累,可之前不都是三十鞭,为何一夜之间戟王转了性子,变成一百鞭?
牧荆颤抖地问:"她只是个小姑娘,一百鞭下去,轻则卧床,重则残废,将来还能怎么服侍我?"
戟王微微一笑:"托你的福,老头子已经解了镇海宫的禁,以后少府那边自有源源不绝的宫婢送到镇海宫,遇到不长心眼的,像木槿这种,你不必再憋屈,撵了就是。"
听此,牧荆微微一滞。
托她的福……
怎么会是托她的福?明明是她害了木槿!
原来,木槿这类人于戟王而言,是被归类到看不顺眼便可直接无情打发走的物种。
其实木槿与牧荆两人,本质上并没什么区别,都是匍匐在主子脚下的一条狗。
主人让他们干嘛,他们就得干嘛。
从前戟王轻轻放下,是因为手中权力还不足以找到替代的狗,而今戟王东山再起,权力回归,便能狠狠地下去手了。
一百鞭才是正常水准,就是死也不足惜。
她能说什么?埋怨戟王先下手为强?愤恨戟王重责她的同僚?
他是皇子,本就该行皇子之事。瞒着主子干出狸猫换太子的事,没拉下去砍头都算不错了!
可道理如此,她心中还是意难平。
木槿不是随便哪个侍女。
她是牧荆的双眼,她是牧荆这十几年来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
关键是,打都打了,她说什么都已然为时已晚。
戟王看她神色黯然,安慰着道:"别怪我偏心,不只木槿,丁龄也一样赏了一百鞭,没在港口拦住你,轻易被一个星宿堂来的细作骗去,当真该打。"
打来打去的,好好一顿早膳,牧荆已全然没胃口,便放下玉箸,漠然地面朝窗外。
戟王觉察到牧荆的不悦,眼下也全没心思进食。然而戟王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唯一做错的大概是过于诚实。
下次他不会再说实话,纵然打死了王妃身边的人,也会想方设法地瞒着她。
他的用意都是为了保护她,也许她现在心里怨他,但将来总会了解他的苦心。
两人沉默一阵,戟王屈服在牧荆的冷漠之下,到底还是道:"木槿在后头趴着上药,你想去看望她,便去吧!"
牧荆一听,当即撩起裙子,还险些绊倒自己,戟王本欲伸手捞住她,可她竟颠颠扑扑地纵步出花厅。
王妃竟如此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