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听，这个诗么，从前没有作过，今日听了几首，也不难啊！”

钟令拧了帕子给她洗脸，“那祖母作一首来听。”

董五娘喝了几碗酒，眼睛晶亮，霎时间坐直了身子，“今日老妪过生辰，坐在堂前似仙人。”

“不算不算，您这是抄袭。”

董五娘往床上一躺，“唉，作诗嘛，就是这么个意思。”

钟令拿帕子给她净手，她又诗兴上头，“这条帕子值得讲，老妪纺织孙儿裁。”

“好诗，好诗。”钟令极为捧场，又端水为她洗脚，忙忙碌碌大半夜，等到她倒完水回来，董五娘已经发出了轻微鼾声。

她微笑想道，往常早就打盹了，难得今夜好宴，这老太太可是累坏了。

她转身来到屋外，越过低矮的篱笆，看到钟源将妻儿都送进了屋。

雪不知何时停的，白茫茫里似有一片刀光。

她回身，挂在墙上的陌刀向她泛着冷芒。

夜风作，学宫外的街市上覆了一层雪，沉寂里，听见了一阵欢笑声，是从医馆里传出来的。

李徹的两个小厮捧着他玩斗蛐蛐，怕别人瞧出他是装病，连医馆里守门的学徒都被他们赶回了家。

一位郎君站在一旁，淡淡道：“这时节，哪来的蟋蟀？”

李徹头也不抬，“表兄在京城都待傻了不成，有心想要，市上什么稀罕物件买不到。”

那郎君对他这话不置可否，也并不想在此处多停留，只是还要劝他：“你派去送信的人我拦下来了，那位先生与你的恩怨我不清楚，今日你的作为却是可笑至极，说出去怕是会丢了李家的颜面。”

李徹冷笑一声，继续趴着看蛐蛐，不与他讲话。

这郎君只是摇摇头，也不再多说，径直离开了。

听到外面响起车轮声，一个小厮忙殷勤起来，出门关上了大门便跑回来，不忿道：“郎君，咱们的信竟被他拦住了。”

李徹摆摆手，“拐了七八个弯的表亲了，他也就是假模假样地说几声罢了，一个教习先生他才不会放在眼里，他如今说我几句，我回去被责骂的时候万一有人问到他，他才好出来推脱说当初是劝过我的，他还与那钟令是同窗呢，要是真想管，他直接去找司业说几句话，司业忌惮他母亲，必不会处置钟源，或许还会来处罚我呢。”

小厮会意了，他不这么做，显然是因为那钟先生与他侄儿都不值得他多费口舌，却碍于亲戚关系，怕回京后被人指点，便叫人拦一回信罢了。

于是小厮殷勤道：“那明日小的再送信回去？”

“送，多送几封。”李徹的眼神逐渐阴狠，目光投向桌上一张纸，“若是一个教习先生都能踩在我头上，我在这学宫还怎么待得下去。”

小厮遂将那张纸捧起来给他看，“郎君放心，等明日他叔侄二人出了事，郎君再大的气也顺了。”

李徹顿时大笑起来，很有几分得意，两个小厮又附和几句，陪他斗起蛐蛐来。

戏间，窗外传来了一声敲击，像是有人在用重物击打，两名小厮回头去看，又没了动静。

一个小厮过去查看，刚刚撑开了窗，便被一只手抓住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李徹吓得背身滚进了另一个小厮的怀里。

两个小厮也被吓了一跳，回应他们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一个蒙面人翻进窗来，看到是个活人，两个小厮这才停止了尖叫，一面扶着李徹往门口去，又壮起胆子道：“大胆贼人，你可知我家郎君是……”

“何方贼人？”李徹抬起一把椅子冲向来人，眼看快摸到门口了，便壮着气势道：“你可知我是谁？”

蒙面人不说话，“刷”的一场破空声响起，将主仆三人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一片阴影打在李徹脸上，蒙面人拿着一条长物，被布条包裹着，劈在他头顶。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来人，“你……你敢杀人！”

蒙面人闻声收招。

李徹看蒙面人将那长物一扔，本以为他失了武器会落下风，却见他反折上一个小厮的手，顿时就有“喀嚓”一声响起，另一人又被几记飞踢就重重砸在了地上，不过几招，就痛得他们都没了喊叫的力气。

李徹继续呼救，急忙向门口爬，想去呼唤刚刚离开的表兄，“表兄，郑澶，救命，来人啊！”

蒙面人上前一步，卸掉了他的下巴和双肩。

疼痛瞬间传来，无力呼救，他看向趴在一起的两个小厮，见他们意识分明还十分清醒，不上前来护卫便罢了，竟屈服在这贼人的淫威之下不敢呼救，心中竟恨恨想着等得救了，必要打杀了这两个装死的蠢货。

蒙面人刚下俯身问话，低头时看见了桌上一张纸。

“钟令，年十七，承和十一年铨……”

蒙面人停下脚步，看着瑟缩的李徹，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在他的心口上。

李徹一口血吐出来，摸着震动的五脏六腑，恐惧地看着他。

蒙面人没有废话，在他颈上一劈，看他晕厥过去。

两名小厮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般对李徹，慌忙爬起来跪地求饶。

蒙面人冷眼看着他们，将那张纸拿起来，问他们：“这个叫钟令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