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钟令提着两只野兔子回了家,被钟源撞见,教训她道:“一次两次是雅致闲情,每日都去,便是玩物丧志了。”
她将一只野兔扔给他,“叔父别管,我憋屈得很。”
钟源掂量着猎物的重量,笑道:“因我这事你憋屈了这许久,你叔母都看开了你还气着呢!”
“是啊,我年纪小气性大嘛!”
看她这一脸叛逆的样子,钟源的怨气都消尽了,叮咛道:“明日不许去了。”
“是。”钟令老实巴交地点点头,等回了屋见到祖母,又嬉皮笑脸地坐在她跟前。
“野兔子吃腻了,明日你换个新鲜的打。”董五娘道。
钟令给她捶着腿,“狼肉?”
“腥臭难闻,不好。”
“这时节野兔都很难逮到了,祖母竟还这般挑嘴。”
“我年纪大了,爱吃好东西。”
钟令大笑起来,“可是我本事还小呢,祖母将就吃吃算了。”
董五娘睨她一眼,放下手里的麻绳,“你叔父在你这年纪都猎到过豪猪了,你加把劲。”
“读书好累呢,没劲使了。”她坐上矮凳,仰面躺在了董五娘膝上,拉着那条粗厚的麻绳,与祖母大眼瞪小眼,“我又不聪明,都快赶不上同窗了。”
董五娘“啊呀”一声,惊奇起来,“这世上还有我们小令赶不上的人,该是什么人物啊!”
钟令乐了起来,去扯麻绳玩,“这样的粗细够了,用来绑人都浪费了。”
董五娘“啪”地一下拍上她手背,“又不是只给你绑人用,先洗手去。”
她将手朝着炉火伸过去,对着光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泥点子,耍起无赖,“不脏啊,我瞧着挺干净的。”
董五娘被她这无赖样子气笑,放下麻团将她的手抓起来擦泥。
老人镇日坐在炉火前,浑身都暖融融的,钟令依偎在她身边,手背上的泥很快就被皲裂的茧子擦拭干净。
“嘿,干净了!”火光从细长的手指缝里穿过来,照得钟令的双手莹润如玉,可是拿起来一看,又是粗糙的皮肉。
董五娘眯缝着眼看了看,“怎么像几根痩竹节似的,不像读书人的手,我看岑小哥与燕小哥他们,都白白净净的,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擦了什么膏子?”
“这我怎么好问!”钟令瞪大眼,“我还要下地呢,擦膏子像什么话?”
“就那几丘地,合起来不到两亩,用得了多久,你专心读书就是,养白净了,或许上了金銮殿会被点个探花郎呢!”
钟令争辩道:“我们庄户人家,弄得油头粉面的才惹人笑话呢!”
董五娘开怀大笑,总算是饶过她不再提擦粉涂脸的事了。
钟令松了口气,起身去烧水洗漱了,走到院子里才发现柴堆下去了,忽想到那李林看着也个子高大,明日不妨让他打几捆柴……
翌日,学宫。
钟令早课前来到昭文斋中时,讲堂中又坐满了人。
如今天冷,可为了追天光,讲堂四周的窗都半开着,堂中只点了几只炉子,端坐其间实在寒冷。
钟令看向人群,几个交好的同窗在招呼她,几人挤挤攘攘地坐在一处,正凑做一团取暖。
她不太想加入他们。
“钟令,这里。”崔友诤唤她。
薛度也亲切地招呼她,“我给你占了座了。”
虽说坐在后面是有些冷,可是她真的不想加入他们啊!
“我有些不适,坐后面吹吹风。”她赶紧放下书箧,坐在了后排。
薛度无奈地摇摇头,与崔友诤齐齐叹息,“真是要强啊!”
他们都知道了钟源的事,每每看向她时都带着怜惜,可见她神色如常,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便想是她在硬撑,遂也时常帮助她,这个送个砚台,那个送几条好墨,还搭伴去探望过钟源。
薛度与会娘提起时且不免湿了眼眶,“当真是命运弄人,一个好先生丢了差事,家中失了顶梁柱,可恨那李徹仗势欺人,更可恨学官们不分青红皂白判了冤案!”
他如何作想钟令不得而知,她倒是很随遇而安地接受了同窗们的关怀。
忽然,坐在她前面的人将自己身侧的窗户推开更开了些,又伸手将她身侧的窗户关上了,因着那方窗户大开了,并不影响采光,也少了冷风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