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带着李徹回到家中后便为他沐浴梳洗,又请了郎中上门来。
几名侍女在为李徹擦洗时既嫌弃又惊恐,这世上竟有人能将郎君打成这样!这身上青的青,紫的紫,更恐怖的是,郎君头发里面,有星星点点的褐黄……
“呕!”一个侍女忍不住跑出去呕吐,被门外的李管事训斥了一通,又哭着跑了回来。
不知洗了多久,烧水的小丫头只觉得胳膊都脱力了,又提了一桶水倒进锅里,这时,为李徹清洗的几个侍女说着话走了过来。
“不用烧水了?”她问。
那几个侍女摇摇头,怜惜她年纪小,叫她去休息,又挤着去打水。
“我先洗我先洗……”
“我刚刚给他洗了头,我先洗!”
小丫头看着她们争着去打水,不明所以,揉着胳膊吃吃地笑了起来。
李管事那边正紧张地看着郎中为李徹看诊,听到没有伤及骨头时松了口气,又指着他胸口的几道脚印道:“贼人往此处踢打,痕迹这样重,可会伤及肺腑?”
郎中叹气,“这也是我所忧心的,要等郎君醒来我才能做决断。”
听到这话,李管事便知道状况不佳了,只能等着他施针,良久才见李徹悠悠转醒。
李徹睁眼就看见牡丹纹的绫帐,惊喜地侧眼去看,望见了李管事的脸。
“管事!”
李管事何曾见到他这样依恋的神情,当即潸然泪下,“郎君啊!”
郎中不便多问,在主仆二人声泪俱下抱作一团时别开了眼。
“管事,去县衙报官……”李管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李徹看到有郎中,却还是不满,李管事只好安抚道:“先看伤,其余的之后再说。”
终于安抚好了,郎中再度诊断伤情,只是轻轻按压胸腔,李徹便叫痛。
“呼气……吸气……”
李徹点头,又恨恨道:“那贼人竟敢如此辱我,今日害我一口血,明日……”
郎中顾自问道:“曾吐过血?”
他被打断,十分不悦,马上就要作威作福,被李管事按住。
郎中离去时掂着诊金,满意又憋闷,他活大半辈子,第一次进行这么难捱的看诊,而让他难受的李徹,正在床上怨骂,“敢伤我至此,奸徒贼子,别让我逮到……”
李管事无奈至极,一边哄着他喝药,又给他讲述京中发生的事,“此时剿匪已不是要紧事了,最重要的是赶紧回京去。”
李徹心中惊怕,仍嘴硬道:“回什么京,我是学宫生员,有朝廷造册在,也算半个官身……”
“哎呦,我的郎君,咱们大人都被关押在御史台了,您这半个官身又有什么用!夫人交代了,尽快回京去,也在陛下面前求个从轻处理啊。”
“什么?父亲被关押了?李氏可是功臣之后,陛下如此,就不怕大臣们寒心?祭拜宗庙时他要如何交代!”
李管事的耐心也有限,忍着脾气哄道:“咱们府里虽是大宗嫡支,可是李氏又不是只有这一支嫡支,外边还有那么多旁支,若是家主被贬,族里不知多少人等着分一杯羹,夫人信中还特意提了颐春堂那一支,早就对咱们府里虎视眈眈了,如今陛下连御前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家主,或许就是为了让咱们这支给颐春堂的让路。”
李徹跌坐在床,听得胸腔发痒,忽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李管事连忙叫人去将郎中追回来,还要安抚他,“郎君,当务之急就是赶回京去,府里有丹书铁券,就是杀头的罪也能赦免,可要是被大理寺的来沧州捉人了,以后李氏子孙可如何再入学宫读书啊!那时候整个李氏,都要视咱们府里为敌了。”
李徹被他轻轻抚着胸口,觉得他的话不是安抚,而是在催他的命……大理寺……捉人……坐牢……杀头!
“郎中!快去叫郎中来,郎君又晕了!”
与李宅的慌乱不同,钟家那座小屋子里,在昏暗的灯光下,钟令与董五娘对坐在床上,乐悠悠地用一杆破秤称银子。
“老妇人我黄土埋半截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银子!”
钟令躺在床上,拿着几锭银子抛着玩,“做山贼还是挺有意思的,真有意思。”
董五娘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漂亮干净,便也笑起来,“是啊,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