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娘微微一笑,对着钟令眨了眨眼,“我只是来看望老夫人,也该回去了。”
她心领神会,“祖母,我去送送会娘。”
董五娘顿时念念起身,“何不留下用饭?”
“郎君还等着我回去侍奉呢。”会娘推诿几声,等出了院子到了空旷的乡道上,笑眼一闪,“妥了。”
“有没有牵连到薛家?”这是钟令极为关心的一点。
“郎君放心,并无。信没有送去薛家,是直接送给了阮尚书家的二郎,那是个最爱招惹是非的,嘴上功夫比我家郎君还厉害,两人打小就不对付,郎君信里一开头便是骂他在京中败坏他的名声,还说绑了他的分明就是悍匪,绝非什么地痞流氓,叫他小心说话。”
钟令不解,便听会娘解释道:“今晨驿骑送来家中书信,信中是夫人斥责郎君胡闹,说他为了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惹恼了阮郎君,阮郎君为了让郎君丢脸,竟派人来了一趟信阳县打听消息,如今已叫人写成了话本子了,还散在茶楼里供人随意翻看。”
钟令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册薄薄的话本,封皮上赫然是“糊涂贼误入落虎山”几个大字,她颤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承和年间,行在有个中州人士,名叫艾衡的,因族中行十一,友人皆唤艾十一郎,且说这艾十一郎……”
这已然是指着薛度的鼻子骂了,薛取草字头,度通衡,又是十一郎,钟令有些不敢想薛度看到这话本会是什么表情,她合上话本静默了半晌,“这阮郎君,与薛兄可有仇么?”
会娘轻叹,“我家郎君敢那般写信,就是知道他必然早就与人嘲笑过了,阮郎君与我家郎君同年同月生,前后只差了三天,曾经争过同一位塾师,京中时常将他二人作比较,此番我家郎君考上了学宫,阮郎君可是气得不行,硬是央着阮尚书将他安排进了太学,绝不肯落后一步。当日郎君得到解救后回了家,还不曾沐浴便忧心消息传到了京城会沦为阮郎君的谈资……”
如此钟令便明白了,即便那阮郎君不知道匪徒是无赖假扮的,却不妨死对头那信写得这样心虚,设身处地去想,那阮郎君定然要想方设法去证明那些所谓悍匪是他人假扮。
钟令也是这样的年纪,她再明白不过,任是使多少银两差人去做,也敌不过少年人的求胜之心。
她努力将心思从话本上移开,又问:“近日县中招募民丁,说三日后就要剿匪,淮城军会不会不等京中命令就擅自行动了?”
“不会的,淮城军统领杜如苇不是冒进之人,如今招募民丁,多半是想着提前预备些人。”
钟令明悟,既是为了剿匪招募,必然招的都是身强体壮的,到时候尸体运回朝廷,也更符合悍匪的名头。
会娘看她低眉,宽慰道:“郎君放心,如今京城已被阮二郎闹得满城风雨,颍王野心再大也不敢在此间造假了。”
她长叹一声,“我只是担心薛兄。”
会娘声气一凝,“啊……郎君他,他心宽,我来的时候他说那话本无关大雅的。”
与此同时薛宅中,两个小厮紧紧抱住薛度,不叫他往柱子上撞去。
“别挡着我,我撞个半死你们正好给我运回去,我倒要看看他阮二在京城还怎么做人,编造话本逼死无辜书生,我看吐沫星子不淹死他……”
会娘回到家中时立刻就有人上来汇报说薛度气病了。
她急着去看,“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谁又拱火了!”
“我没……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说阮郎君……在话本子里写的那几首诗还不错。”
会娘瞪他一眼,“自今日起,再不许你随郎君出门去,抄十遍《清静经》,三日后给我。”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您绕了我吧!”
会娘不管小厮的哭求,快步走到薛度房前,还不曾推门就开口道:“不就是嫉妒我们家郎君考上了学宫,都是一样的年纪,请的一样的老师,怎么我家郎君小小年纪就考上了,他还得靠恩荫才能进太学,太学,谁愿意去啊,谁不知道当今天下最厉害的学府是沧州学宫,也就是那等子没本事的愿意去太学。”
小厮跟着搭腔,“会姐姐说的是,要不然他怎么不叫他父亲给他安排进沧州学宫来?就是他知道自己比不过郎君,来了这里看郎君日日风光他岂不是要恨得咬碎了牙。”
“这种人,也就是背后编排的本领强。”
两人一唱一和,总算把躺在床上的薛度哄得睁开了眼。
会娘箭步上前坐在床沿上,“郎君今日没去,没瞧见十五郎有多欢喜,连说多亏了你这信阳县才能保得顺遂安宁,夸了好几声仁义,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样高兴。”
他听完哼哼几声,坐起身来将床头那本被撕得稀烂的书往地上狠狠一掷,“等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之日,就是他阮二痛哭流涕之时!更衣,我要温书!”
会娘赶紧招手,叫小厮拿上衣衫过来,口中鼓励的话不停,“说得好,好个英雄人物,人道公子多笑谈,原是无名真好汉……”
薛度听得满面春风,突然道:“不过钟令不许跟我一科考。”
“是,咱们去请一请他,不让他与郎君一科。”
“还有几个人,你也记一下,这些人我得避一避,治事堂的伍芮安、冯继声也不能跟我同科,还有解宣、乔既明、荀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