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觉得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陪我匆匆换了衣服赶忙送走。
我跟着济兰泰姑姑去没有去往他的卧房,而是直接被领到了中堂的议事厅。她把我从后门引入,告诉我在这里稍坐,然后走到前面回了努尔哈赤的话。
得到后者的允许,我绕过隔开偏房和议事厅的珠帘和地图走进中堂会客厅,也就是他和自己的臣子议事的地方。
努尔哈赤坐在主位,大夫正给他换药,我瞄到一眼,伤口两侧的胶原纤维大概早已连接,甚至能看见他的身体上出现了一条白线——嗯,总之都是好事。
他看我进来请安,只是点了点头。大夫没再给他用外用的药片,只是如常写了方子。努尔哈赤吩咐他再给我诊一诊。
老者搭上我的手腕,一小会儿便笑:“我不是说了格格不宜多思、要多休息、尽量多吃些东西吗?再好的大夫遇上不听话的病人也是没辙的。”
我带着歉意笑笑,实在是形势所迫,哪可能想得简单呢。
他再次写下了与上次几乎无异的调理脾肾的药方,只是这次还多了当归、红花等等妇科里的药。
嗯?
见我眼神反复在那几味药上流连,老人笑笑:“没看出格格还懂得医术。老朽是看格格已经十四五了,却未……想来是身体过于虚寒,气滞血瘀,便添了几味滋养身体的。格格不必在意,这些事总要考虑的。”
他说得隐晦,但我听懂了。东哥格格个子高,看起来的确像是十四五不止,还没来过姨妈都是一年四季的手脚冰凉,大概来了也要被痛经折磨。
我想着自己的身体,没注意到努尔哈赤听到大夫说我“懂得医术”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明明暗暗。
“贝勒爷今天找我来所为何事?”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他指了指珠帘,“何和礼他们大概也会来,如果来了你便过去。”
你们议事为什么要叫我?我脑子转不过来:“各位爷议事东哥不宜在一边。”
“不是议事。”他起身望着地图,“找你来会一会老朋友。”
老朋友?
我跟上几步站在他身后,去望架子上足有两米五高的地图。地图上面的内容十分详尽,山川河流描画得清清楚楚,甚至细致到每一座跨在河两岸的桥。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努尔哈赤的势力就如此之广,与之相比,此刻的海西女真的确不再是什么霸主了。
我看着地图上写的叶赫,又望到与其不远的乌拉,不知不觉居然出神了。
“想家了?”我突然落入一个从背后拥过来的怀抱。
“没有,”我摇头,赶快挣脱这双手臂,“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姑姑在这里,建州比叶赫更像是我的家。”
他笑了一下,把手背到了身后:“那怎么如此入神?”
“我只是想,贝勒爷不会平白无故想起我,这样急找我过来只能为了叶赫的事情。”我望着地图,“刚才你又提到要见个老朋友。我在这府里能有什么平时见不到的老朋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与叶赫和我有关的乌拉贝勒布占泰了。想到这里,故而出神。”
他一直沉默着听我慢吞吞说完这些猜测,我落下眼神去看他,他没有说话。
我讨厌和努尔哈赤这样相顾无话,比起我的什么都老实承认,他显然深不可测,这样被人压倒性地制衡令人恐惧又尴尬,我觉得难以忍受。
他就这样不说话地看了我很久,再一次拉我入怀:“你这样聪明,让我怎么敢……怎么舍得把你嫁给别人呢?”
我在他的怀抱里几乎不敢呼吸。
“刚才,大夫说你惊惧多思,是不是布斋那些屁事闹的?”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分不清这样的安慰是来自一个长辈还是只是一个男人,“他死了,叶赫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试了几次也无法离开这个怀抱,只能点点头回应他。“嗯”
“你既然把建州当家,就好好养病,别折腾自个儿了。”
“嗯。”
“别的事我不能跟你承诺,但如果只是护你周全,这太容易了。”
“嗯。”
打断他话的,是努尔哈赤与我一同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已经把布占泰带到门外了。
他没有理睬外面,稍微松开了搂着我的手臂一点,那双漆黑的眼望进我的眼睛:“万事有我,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