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慕尔登格现在有多美——我化了妆,用现代的手法及其含蓄地强调出她艳丽的眉眼,加之她的血统赋予她灰灰蓝蓝的眼眸,比东亚人更清晰的眉鼻,世间万物都不能比拟她的容颜。一身的雪白也是我刻意为之,如此,在上一秒绝对无瑕的纯白之后,下一秒就是人间极致明艳的风景。
女真第一美人,她的确是美。
嗯,现在应该说,我的确是美。
我没有掩饰去观察着努尔哈赤的神色,很好,看起来这位老爷该死的满意。
他一瞬间就注意到我过来的这几步路走得一点也不稳当——那表情几乎快笑出声儿了。他吩咐济兰泰下去,左手托住我的左臂右手撑着我的腰,亲自把我领到客座最首席的案前:“这是从李氏满蒲渡冰而来的主簿,申忠一大人。”
申忠一?!
听他说汉语我不由得愣了一秒,才向申忠一行了明朝的汉礼:“慕尔登格见过申大人。”
申忠一穿着的衣服与明朝官员很像,但那是朝鲜使臣的礼服。他连忙起身还礼道:“福晋吉祥。”
努尔哈赤虚扶了他一下,便揽着我走向自己的桌案。
路过褚英面前,我刚好对上他平静的笑颜。他很像他的阿玛了,学会了喜怒不写在脸上,实则自有思量。也许是今天是正月初一的缘故,他的福晋也在,一个小小的姑娘,温温婉婉的样子,安静地坐在他的手边。
代善比我还小一岁,自然不曾婚娶,独自坐在他哥哥旁边。他朝我点了下头算是问候,脸上挂着一个颇有几分讽刺的笑意。
努尔哈赤没有在侧手的椅子前就松开我,而是把我带到了他的椅子上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我这才悄悄抬眼看了下面参加宴会的人,注意到布占泰也在这里。他正隔着遥遥人群注视着我——算起来,这些年过去,我和他一共也没说过多少话,他哪里来的对我的执着,似乎很清楚了。
我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掀开手边茶盏的盖子瞧了一眼。
六安瓜片。
我回首去看身侧的人,他看见我的动作只是挑了下眉毛,就去和舒尔哈齐说话了。
申忠一笑道:“方才龙虎将军亲自抚琴,不知乌拉的贝勒爷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献上一舞啊?”
嗯?努尔哈赤还有这样的艺术细胞呢?这样啊,怪不得刚才我进来时他站在客厅的中间。失策失策,我怎么没早来一会儿。
布占泰被大家的气氛拱得只能站起与申忠一一起跳舞。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朝鲜和建州一样,几乎是平等的明朝的臣子,从明朝的制度算,朝鲜的主簿自然不如努尔哈赤地位高,但是和乌拉的贝勒的确算得上平起平坐了。
布占泰与包括申忠一在内的朝鲜的几位官员一起在客厅里起舞,宴会的气氛友好而热烈。
我知道这个朝鲜来的使官,或者,叫他间谍更合适一些。我还记得张雁然给我恶补历史的时候说过,“如果努尔哈赤聪明一点当时就把他杀了,也许还能多蹦跶五六年”。我看着热闹的人群,不知不觉地便思绪飞出去老远。
直到我被掐了一下腰。
“想什么呢?”努尔哈赤埋首在我的脖颈,“我猜猜,你在想他们是谁?不对,你在想,我为什么找你来?”
“是。”我想躲得远些换来他再次拥着我的背,“这样的场合哪位福晋来都比我更合适。”
“话是没错。”他的气息从侧面钻进我的领子,痒痒的,“可你还是自己拿了主意换了身打扮来了。”
“这屋里没人在意我什么打扮。”
“我在意。”他凑得更近了一些,“没让我失望,你果然聪明。”
我要躲,被他停在我腰侧的手拦住。
“他们千里迢迢从李氏来,会只为一个我这边出了差错,才导致的战争的停战协议吗?实在奇怪。”他脸上是暧昧的笑,仿佛在和我说什么别人不必听的话,可那语气却是阴沉的,“你鬼点子最多,帮我想想,他们到底为什么来?”
我知道我和努尔哈赤的脸之间的距离小到忽略不计,可是内心的惊讶还是让我转脸看着他。他的眼睛一向深不可测这一刻却格外分明,我看到了里面的不加遮掩的疑惑不解。
他真的有非同一般的敏感和精明,史书上说,协商边境事宜的确不是申忠一此行的唯一目的。
可此时此刻我看着他,我什么也不能说——“大概只是朝鲜疲于应战才选择在冬天度过冰冻的河来这里?”
“只有惊讶的那一瞬间的反应才最真实不能掩饰,”他离我远了一点,“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他们最真实的惊讶是个什么样了。接下来就看,和我签完协议之后,他们离开时如何打算了。”
只有惊讶不能掩饰?
我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明白一点浅薄的心理学。
“不着急,你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努尔哈赤起身为申主簿和布占泰等人的舞蹈鼓掌,“其他的,你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