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我几乎在都督府里横着走。
起初我没发现这些变化,直到这次明朝按例送来的封赏送到衮代那之后第一站就到了我这里然后才是我姑姑那,我才觉出连冬日的炕都烧得比去年热。
孟古也是个慢热的,“褚英大婚那晚努尔哈赤莫名其妙来教我做人”这种事我自然瞒得她一点不知,所以她把这样下人的见风使舵理解为是叶赫再一次有了许我到建州的意思。
反正也都是一样的……我倒不必再多解释了。
十月底,努尔哈赤来给小皇太极过了他的三周岁生日,又亲自选好文武师傅给他。他对皇太极是寄予着伟大希望的吧——父亲总是如此。至于我,倒看不出他还有几分上心了。
这几月向衮代请安的日子,她已然把我当做了自己人,暗里悄悄与琬拉说了几次怎么还不给我盘髻,我只好和她解释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解不解释是我自己的事,至于信不信,那是人家的事了。
至此,万历二十三年便匆匆过完了。
万历二十四年的第一天,是一个下雪的日子。
天本就黑得格外早,再加上雪迟迟不到,不过下午,天色就暗得让人只想往炕上一躲。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冷冷清清,努尔哈赤似乎在忙什么重要的事,府里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因为是正月初一,我写了比平时更长的日记,仔细记录了时间之后,我把记录着这些年所见的纸张仔细收好,唤了琬拉给我洗头发。
舒舒道:“时辰还早,热水也不会缺着格格的,不如洗个澡吧。”
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无事,就随她们的了。琬拉和檀笙还找来了一堆花瓣。三个姑娘和我生活了这么久,早就被我惯的没大没小——虽然人家确实比东哥格格年长——比起“给我洗澡”,我们四个更像是在玩水。
我们这边还在笑闹,却传来敲门的声音。
琬拉连忙出去回应,我吩咐舒舒和檀笙赶紧给我擦干身体穿衣。
不过片刻,琬拉进来回话,说是努尔哈赤要我尽快梳妆,到栅城客厅参加宴会。
三人来不及收拾沐浴用的东西,就分头去取衣服妆奁,舒舒则留下尽快给我擦干头发。我坐在椅子上想,大过年的开宴会为什么只叫我一个?又有什么人来吗?
檀笙帮我换上颇有几分华丽的礼服形制的白色旗装后,琬拉就准备开始给我梳头了。
舒舒却突然开口:“格格是应该打辫子还是梳小两把头?”
琬拉因为这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也在镜子里深深望住了这个一直以来都与我亲密无间的女孩。
思索片刻,我问琬拉:“来人说了没有宴上还有谁家的女眷吗?”
她仔细回忆着:“别的不知道,舒尔哈齐贝勒的福晋肯定是在的。”
既然在栅城的客厅,来的人不是明朝的官员身份也一定重要,如果是特意遣人叫我过去……那么……
我从镜中看着舒舒:“去帮我寻一双能穿的花盆底吧。”
后者应了一声就赶快去找了,琬拉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着看她:“没关系。梳吧,小两把还是软翅,怎么好看怎么来就是了。”
“格格?”檀笙疑道,“您不是……?”
琬拉示意她别问了。
我有没有从来就不重要。打这位老爷一大早披着衣服从我这里开门那一刻起,全世界已经都认为是有了——我就是明天立刻剃秃了出家也是有。
梳妆完,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慕尔登格格格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踩着不那么好把握平衡的花盆底,深一脚浅一脚颤颤巍巍扶着琬拉的手迎雪出门。
我披着白色的斗篷,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大概就是头上的步摇下垂着的碧玺了——褚英送的那支。
居然是这样的境遇戴上了它。
走到栅城客厅的门口,济兰泰已经在那里等我。她看着我的装扮含着笑点了点头,吩咐士兵打帘子,让我扶着她的手走进去。
进门之前我快速扫了一眼能看见的地方,舒尔哈齐和努尔哈赤的桌案并肩朝西北,客人穿着明朝官员的衣服坐在西边的次席,褚英代善都在——他果然在这。
“贝勒爷吉祥,”我走向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客厅中间的努尔哈赤,与他行礼问安,“东哥来迟了,未能迎接远客。”
努尔哈赤扶我起身,我借着他手臂的力气站直,缓缓抬起头。
接着,我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