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的好学，还能充分的反映在学习满文这件事上。

努尔哈赤的时代，额尔德尼与葛盖二人创制的是没有圈点的老满文。它们虽然从蒙文的字母演变过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比较像拼音和英文字母的关系，只是借用后者的形式，读音表意都是完全不同的。

就像英语一样，满语也是表音文字。只要认识了字母就是可以读懂全部的书，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就需要背单词了。

我……当然是不需要背单词的。在这里生活接近十年了，既然已经早就通过各种作弊方法学会了听和说的技能，把自己说出来的话用字母拼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写是真的难写。

特别是看着皇太极那么快就领悟了要义，一排排工整的满文写得跟印刷体一样，我真是羡慕极了。

“阿姐你不要着急，”他看着我写的歪七扭八的字，“要么你把纸折个痕迹再练算了……你这也是糟蹋纸……”

“糟蹋纸？你这个小鬼。”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顺便擦了一下自己脑门儿的汗，“折有什么用这笔画都在中间这根竖儿的外面。这不还是写歪了，哎呀我的天哪……”

“什么竖？是你自己字头写得歪。”皇太极自己摸了一下头，确认我手上的墨没有沾在他的头上，才叫站在那的琬拉别笑了，“还不给你主子擦擦脸！”

琬拉过来把我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上的墨迹擦掉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骂这鬼东西分什么阴阳中性有病病吗？我简直想起了大学时代被德语支配的恐惧。

我一直看着皇太极，他依然站在那拿着一本书当真人汉满转换机器——一边看手里的，一边把它翻译成满文。

只能说……大佬果然从小就有非凡的聪明才智，与我等凡人还是不同。

虽然对哈达的打算进行的那样早，但是直到四月清明，仅仅是我看到的来自叶赫的家书都已经可以堆成山，努尔哈赤都没有任何要把我送走的意思。

他看都没看递到他桌子上的写着我的名字的信，依然从背后抱着我，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教我写字。

半月下来，我脑子里那些“我可能和满文犯冲、我真的不可以”的想法都没有了。

似乎，只要把满文的腰杆儿写直了，字尾写的角度固定下来，怎么写都是飘逸又好看的。

到了四月下旬，努尔哈赤好不容易才宣布我可以在他的书法课堂毕业。

“卿卿的字终于能看了。”

话虽然不好听，但是语气却格外温和。也许男人天生喜欢塑造女人，在我乖乖听话和他学写字的所有时光里，他都不曾对我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好像之前也从来没有过，柔软得几乎有些纵容了。

我站在他与桌子之间的小小天地里，看着自己写下来的字。

在四百年后，满文几乎成为了快要消失的语言，而今天的我一直在与她的前辈打交道，我自然不能懈怠、格外认真。

那个空前绝后的彼此真诚的夜晚之后，努尔哈赤再也没说起过所谓他的心思。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真的从未再对我有过半点的试探和任何一句谎言——至少在我能确定的范围内是这样。

我甚至觉察出了他那么一点点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五月，孟格布禄终于出现了。他派人送来了对建州宣战的国书。

我看着这张来历古怪的东西，没有绕什么古怪的弯子便很快有了眉目。

努尔哈赤却拦住了我。

“卿卿，”这几个月来他头一次又散发着那样强烈而明确的阴鹫，“不着急。让我再想一想。”

我着实被这样冷冽的他吓到了。

努尔哈赤见我表情不对倒是笑了，眉眼间的狠戾也尽数退去。

“别怕。”

他熟练地抱我在怀里去看墙上的地图，我听见他压得很小声儿咒骂。

“这该死的东征西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