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达的第一天,我被安排在了一开始被努尔哈赤算计好的客房的隔壁——布扬古住在了我们一开始设想好的那一间。我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安顿好自己,也知道布扬古就在隔壁我无法出去转悠、“刺探敌情”。
于是我使了眼色给琬拉,让她去拉着府中派来的几个使唤的小姑娘说说话,讲讲他们的主子。
毕竟直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孟格布禄到底是哪一个。我甚至非常意外,我怎么会在建州见过他呢?仔细地回忆着,我似乎唯一一次陪着努尔哈赤见约大批的外臣就是申忠一来访的那次,那次宴会的人员里会有他?
算了,就算真的是有他我也不记得。
哈达的小姑娘都是伶俐活泼的,这府中确实没有孟格布禄的家人女眷,也就是说,这不过是个“行宫”罢了,上上下下的规矩看起来就十分轻松。
她们一边与琬拉和檀笙收拾我的东西,一边语气轻松地聊着哈达今日的国主孟格布禄。
我不好表现出太盛的好奇,一直坐在里间的炕沿,伸长了耳朵拼命听着。
孟格布禄一直是个厉害的主儿。
十七年前,十九岁的他就承袭了骤然暴亡的兄长的龙虎将军一职。可是歹商面对他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权力分割当然不可能坐得住,哈达至此分裂。孟格布禄的母亲在其父身故之后嫁给了与他一辈的兄弟康古鲁——这个混乱的关系我真是听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琬拉说的是这个意思我真的没有理解错,而他的母亲是纳林布禄的姑姑,所以他与他的兄弟都是叶赫的表亲。他们二人很快就决定联手扳倒歹商共分哈达。
至于我的额齐克纳林布禄,他从来就是闲不住的。
他极力要从哈达的衰落中获得最大利益,于是一再鼓动、甚至帮助孟格布禄和康古鲁进攻歹商,致使哈达内部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甚至后来,连歹商的妻子也成为孟格布禄的战利品。但是朝廷对于一向安分的歹商贝勒伸出了援手,他终于得以自保。一直挑起战争的康古鲁与孟格布禄的母亲先后成为了明朝的俘虏。
康古鲁经此一事看清了明朝的态度,于是转过来又去与歹商联手搞垮孟格布禄——这么一看,哈达贝勒们的墙头草属性大约是遗传的?
孟格布禄当然兵败,所以只能逃亡叶赫。直到八年前,他与表兄纳林布禄用我的这个诱饵杀掉了歹商,自己坐上了哈达国主的宝座。
可惜明朝忌惮哈达叶赫交往甚密,势大难制,于是引兵出塞,攻打哈达部和孟格布禄。孟格布禄因为自持与叶赫相依,对明的突然进攻居然没有表示顺从而是选择了反抗。可是他怎么打得过明朝呢,最终明朝杀进了我如今安坐的哈达老城,拔掉了城内的两道栅栏,哈达老城内仅仅是被斩首的就有五百多人。
因为孟格布禄明目张胆的与明朝宣战,朝廷革去了他“右柱国龙虎将军”的封号和爵位,哈达的辉煌再也不复存在。[1]
也许他的确有谋,但是就他朝三暮四耳根子软的这一出,还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立场和智商。哈达与叶赫上半年的交手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他的失败让孟格布禄终于意识到纳林布禄的最终目标是吞并哈达、称雄海西四部,他在这个时候早已无法挽回地因为认敌为友所铸成的大错。
哈达被搅和得气息奄奄,亲人之间的内讧早就已经将哈达的元气耗光。
我不知道布扬古嘴里“努尔哈赤今年不利”的感叹因何发出,也不理解“他不会赢”的结论是哪来的,但是哈达的不再能敌,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
琬拉给我讲完这些事情我已经困得撑不住了。布扬古不来找我的麻烦自然最好,在琬拉和檀笙尝过桌子上送来的宵夜大半个时辰之后,我才挑着吃了半个饽饽。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我实在是半分也不饿,可是又怕未来几日没得吃,所以只好强迫自己吃一点。
九月初三,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布扬古的动静。隔壁没有人,守在门口的叶赫士兵说他去习兵场看顾他带来的叶赫士兵了。
如此,他去忙他的,我也要忙我的了。
我赶紧回屋叫琬拉给我披上招眼的斗篷,扶着她的手,大张旗鼓地直接跨过中门去前院溜达起来。
这事不能小心翼翼地做,与其偷偷摸摸被捉住了说不清,不如先摆出一副已经认了命、要在这里度过余生的样子四处走走逛逛,就算是被布扬古撞见了,他也挑不出我这样做的错处。
后院地方小好办,我得先把前院的客厅和行廊摸清。
努尔哈赤没有明说,但是我大约能明白他的意思。
和费英东一起出征的还有葛盖,如果我找到他们能和城外的他与舒尔哈齐唱一出里应外合,只要扛过去哈达的两道城门,府门自然有费英东和葛盖二人从里面打开。
山城从来易守难攻,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女真部落选择在山上建都的最重要原因。如果真的从撑上发矢如雨的抵抗,努尔哈赤又不会飞,他的确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