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随意应着,哗啦一声将手里的纸递给了刚走进门的舒尔哈齐。
后者安静下来看了一会儿,过程里,努尔哈赤一直轻轻捋着我耳边乱了的头发。
舒尔哈齐看完只是不咸不淡地讲了一句:“给哈达复国,还不如派一支我的人去守着,不分你的力量,哈达也能变成建州的东西。”
我能感觉努尔哈赤的手停了一下,大约他也听出什么弦外之音。
可只一秒,我便听见他笑了:“咱们兄弟俩,分什么你的人我的人。”
“是吗?”舒尔哈齐的话尾扬起一个愉悦的音调,他把东西放回了案上,坐在了努尔哈赤另一侧,“我若向大哥讨咱们东哥小格格呢?”
“我可是记得你厌恶了她十年。”努尔哈赤不再碰我了,语气却没有半分波澜:“这种事,你要问她。”
“你不还是舍不得。”舒尔哈齐压低了声音笑着,“她睡着了?”
“嗯。”
“哥,你不是真的动心了?”
努尔哈赤没有回答。
我闭着眼睛假寐,自然完全不知道他的神情。我的呼吸也随这个漫长的沉默一起等待着,快窒息的下一秒,才听见舒尔哈齐叹息着选择妥协:“难道不是为了给东哥名份吗?如果不是为她,你怎么这样突然废掉了衮代福晋?”
我差一点忍不住睁开眼睛,甚至几乎无暇顾及他们兄弟二人是否会发现我醒着,只是思维飞快地转着——
为什么?
他废了衮代?他的大福晋衮代?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瞬间想起来赫图阿拉的马车上自己的那句玩笑话。
我说…我要做建州的女主人。
可我不是认真的。我记得,不,是我知道,我知道他的下一任大福晋明明是……明明是……
努尔哈赤总算开口应弟弟的话,也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的大福晋不重要。要紧的是建州的大福晋,舒尔哈齐。你知道这是多诱人的一个位置。”
“怎么说?”
他的指尖敲着桌案:“哈达亡国,海西四部剩下三个,除去与建州不睦惯了的叶赫,无论朝廷未来是什么态度,乌拉和辉发日后都要忌惮我许多。至于蒙古那边,科尔沁有叶赫挡着从来不会对我们太上心,但察哈尔一定是安稳不下去的。”
舒尔哈齐似乎明白过来:“所以现在空出女主人的名头是个诱饵?”
我也听明白了,可是我心里那一点点奇怪的、希望自己特别的期待也紧随其后土崩瓦解。
“不能算诱饵,”努尔哈赤的手指又绕上了我的发梢,“只是为了以后做个更好的买卖。像你说的,如此一来,他们都不再会轻举妄动,于私,如你所说,也许还能打动我们东哥格格为我所用。一石几鸟,是个绝顶的好主意了。”
他这样直白地和盘托出,我竟一时无法确定,努尔哈赤到底知不知道我还是醒着的?
舒尔哈齐倒是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心了。我真以为大哥你怎么还突然对这么个小丫头动了凡心呢。”
他低声笑着:“的确是你多心。”
他说,是舒尔哈齐多心。
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紧紧地缩住,绞着我几乎忘记呼吸。
我不知道舒尔哈齐几时离开,也忘记了怎么去演自己刚刚从梦里醒来。
我伸手攥住了他的衣摆,努尔哈赤低头便朝我笑了。
“醒了?”他摸摸我的脸,拇指划过我的眼下,“怎么了?眼睛都红了。”
“好像做了个噩梦。”我听见自己说:“我好像梦见……你一直在骗我。”
他托着我的后背让我坐起来,拉着我去枕他肩膀的手被我推开了。
努尔哈赤无奈地笑了,倒是诚实:“你听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