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罐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宋过白望向舞台,光线聚集处,一支校内原创乐队开始表演最新的民谣作品,台下的人又多了不少。
陈黎坐在他身旁,缓声说道:“这话由我说多少有些多管闲事,但是宋同学,梁檐盯上你的时间恐怕比你认为的还要早。”
“大概去年秋天吧,他曾经偷偷在系统里查过你的心理测评分数——他以为我不知道,但系统检索是会留下账号和搜索记录的,我发现他前后查了你研一和研二两年的测评分数,使用的检索条件不是什么性别或者院系,直接用的你姓名,相当精确。”
“而且除了你,他没有查任何其他人,只有你。”
宋过白听着陈黎的话,下意识把易拉罐移到唇边,啤酒气泡崩裂,发出密密匝匝的细碎声响。
去年秋天?
那个时候,他明明记得才认识梁檐不久,两人甚至还没见过几面。
陈黎转过头看他,目光是少有的严肃:“他的操作是违规的,心理咨询工作最忌讳的就是随意侵犯他人的个人信息,如果我想,甚至可以直接清退他的志愿者资格。”
“….当然,我们今天话题的重点是你。要不是梁檐搜索了你,我可能也不会额外关注到你的心理测评成绩——你连续拿了两年的测评满分,绕过问卷设计中所有的逻辑互证陷阱,表演出堪称完美的、没有丝毫阴暗面的人格,而这根本就不是真实作答该有的情况。”
“没人是圣人,君子也会有小人之心作祟抗争的时候。换句话讲,正是因为有黑暗,才会让人在自省中自我校正靠近光明。”
“坦白讲,你如果在今年的测评中再次拿到100分,到时候我将不得不请你来心理中心坐坐喝杯茶,因为你的情况在某种意义上,比雎小山显性表征出来的抑郁更危险。”
宋过白抽了抽嘴角,学着陈黎的样子喝了一大口啤酒,被泡沫呛到咳个不停。
“那看来…咳咳...今天我算是替梁檐和...咳...我自己,向你还个人情?”
陈黎挠挠头,和缓了语气:“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今天的人情还是算我欠你的。只是难得你单独出现,梁檐又不在这护食捣乱,我刚好可以多两句嘴过过瘾。”
宋过白也笑起来:“其实你完全可以用他偷查我分数的事威胁他好好干活。”
陈黎站起来掸去裙子沾上的灰,哀叹道:“晚啦…你不知道吗?他上个月刚刚辞职,我都说了异地实习期间替他留着志愿者的位置,啧,人死活不愿意,到底是儿大不由娘呐。”
宋过白愣住了。
梁檐确实没提过这茬,不过等他手上的实习结束,9月开学升大四肯定要开始忙秋招。
——嘛,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他闷头三两口喝干啤酒,捏扁易拉罐塞回空塑料袋。
陈黎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沉默,叉腰看向舞台,感慨道:“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姐姐我送走一届又一届,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你们毕业啦——哎呀,咨询预约快到时间了,我先走了,你搁这再玩一会?”
告别陈黎,宋过白一时间有些迷茫,远处的歌会已经接近尾声,再过一会,集聚的光亮会逐渐熄灭,而不知有多少人真的像他的开场词里所说,会把今晚的美好化作一颗星星埋进心底珍藏。
晚风吹过,他突然很想梁檐,非常想。
“喂?小山,我今晚不回宿舍,不用帮我留门。”
“嗯,我没事,放心吧。”
钥匙插进锁芯缓缓转动,许久未开的门发出一声艰涩的“吱呀”。
梁檐家和之前宋过白来的时候几乎没变,6月的气温明明已经很暖,眼前黑寂的空间里却弥漫着安静的冰凉,混杂淡淡的霉味。
他懒得开灯,直接换鞋走进客厅深处,打开窗户,明朗的月光流淌进屋。
略一低头,窗台上的小文儿已经只剩枯败的尸体,伸手一碰,纤细的叶脉瞬间化作更加零碎的粉尘,还未落入花盆就被夜风卷走。
沙发上似乎落了层薄灰,他也没介意直接坐下,扯过一旁的靠垫抱在怀里,点开微信拨出视频通话。
才十点多,按照他们实习007的尿性,搞不好这会儿还在叭叭干活。
屏幕上,等待对方接受邀请的省略号跳动了几乎一个世纪长,系统快要自动挂断时,对面终于接了起来。
“....学长?”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啊,抱歉....你还在加班?我发消息你一直没回。”
画面的三分之二被白色褶皱占据,梁檐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乱毛。
“没...我正在分秒必争薅资本主义羊毛。”
宋过白失笑:“什么时候晚上睡觉也能算薅羊毛了?”
梁檐躺着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画面旋转,宋过白终于看清他在酒店套房,富丽堂皇装饰奢靡,和出租屋的x冷淡风格天壤之别。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黑?”梁檐只从被窝露出一只眼睛,小声嘟囔道。
宋过白突然意识到自己进屋之后就没开灯,于是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正打算开口解释,梁檐突然问道:“真的吗?”
宋过白:“....嗯?”
梁檐喘了口气,探出手狠狠拍了拍额头:“啊不是...我脑袋还没转过弯...刚才做梦,梦里都是被组里揪出底稿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