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过白没纠结这茬,他低头看向窗台上枯死的文竹,思忖该不该把小文儿已经悲壮牺牲的事告诉他。梁檐不在,自己本该时不时来帮忙打扫卫生浇浇水为什么的,到头来足足过去一个半月,他才想起跑来一趟。
或者干脆趁他还没发现,再买盆文竹玩一手狸猫换太子?
“梁哥?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撞进耳膜,“都怪我,之前累到你了吧,再睡一会吗?”
喧嚣的思绪陡然急刹。
视线中央,枯败的花盆在月光下泛着颓然的光——宋过白头皮隐隐发麻,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死活抬不起来去扫一眼手机屏幕。
视频还在继续。
——高跟鞋哒哒走近的声音,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垫凹陷下坠的声音。
——画面里应该快要出现说话的女人了。
“叮。”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掐断了视频。
他愣怔半晌,僵着后颈努力抬头,然后无比迟缓地意识到那其实是自己的手。
熄灭的手机屏幕倒映出一张无比陌生的脸,没哭没笑,眉头平铺,嘴角紧锁,刻板宁静到不似活人。
那是他自己。
不安坐实的释然,遭受背叛的愤怒,看清现实的自嘲....此刻的他本应理直气壮脸色青红,却不知为何反像个心虚胆怯的孩子,瑟缩着一脚跌入看不见底的虚无。
万物凝滞,只剩月光在室内投下的阴影悄然调整着角度。不知过了多久,宋过白惊醒般颤抖一瞬,知觉缓缓回笼。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视频刚开始的时候强烈的违和感从何而来——梁檐调整手机角度的时候,画面曾扫过床头柜,上面赫然摆着一枚绿丝绒蝴蝶结发卡。
同门闲聊时有师姐提起过,今年很流行装饰大蝴蝶结的好嫁风公主头。
他颓然坠进沙发深处,揪住怀里的靠垫一角,下意识间,灰尘在手指和布料之间被碎成更细小的粉。
多讽刺,幸福的高光转瞬即逝。
仅仅3个小时前,他还站在台上气定神闲指导别人的人生,眼下却仓皇落魄地从口袋中翻找星星,试图借一星半点虚假的光亮取暖。
“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你们毕业啦。”陈黎说这话时带着笑,而他终于读懂了她的感慨。
物是人非,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更遑论本就难以捉摸的人心。
但无论如何,那人终归是顺手把他捞上了岸,细算起来,双方对彼此都没什么大的亏欠。
若真要算盘珠子逐笔扒拉,反倒是自己这头赚得更多些。
不知过了多久。
宋过白僵直双腿站起来,一手抱起窗台的花盆,另一只手捡起掉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拨号音响起,在月色中清澈似水。
“喂?张董,不好意思深夜打扰您,我是宋过白。”
“是的,我决定接受您的实习邀请。”
“嗯,烦您帮联系一下那边,我希望能尽快进场。”
·
“梁哥,你既然醒了,老大托我来问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姜桃桃蹲在床前,手绞床单望着梁檐满脸担心。
梁檐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在虚空处呆滞了好一会儿,低声感叹道:“我他妈可真牛啊,居然做了个梦中梦。”
姜桃桃:“?”这人是终于彻底烧傻了?
“我梦见学长打来电话,结果只来得及和他抱怨做了别的噩梦,就被某些不懂风情的人活活搞醒了。”
他神情混沌嗓子哑得可怕,姜桃桃赶忙做手势制止他:“别再说了,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命么?我爸是拜托你照顾我,可没说让你照顾全组人吧?你还真以为一己之力能把项目进度往前推给自己挣个双休?”
“我又没啥大事,就是被项目现场吵得头疼,你们离我远点睡一晚自然好了,”梁檐随手一指床头柜,“还有…这是你的吧?脑袋顶这么大玩意儿掉了都没感觉,真服了你。”
姜桃桃:“是是是比不上您!以头抢地的前一秒还跟没事人似的,要不是张哥也在还以为你被下迷药了呢....我说你晕倒前是真没点感觉?拿手护头都来不及?”
梁檐干脆闭上眼,拒绝对话。
姜桃桃见状撑膝站起身,重重叹气道:“得,我回去继续社畜了,你啊,就去找那什么学长继续说梦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