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火炬落下,划破浓稠的夜色,像一颗燃烧的流星,拖曳出一道金色弧线。
"啪嗒"一声,火炬跌落在干枯的草地上。谷向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火星四溅,如同散落的星辰。
火苗开始舔舐枯黄的草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这声音起初很轻,像是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是细雨敲打窗棂。但很快,火势蔓延开来,声音也变得急促而热烈。
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能够离开。
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夜风渐起,火势随之扩大。火焰连成一片,低伏与腾跃,映红了半边天空。
火舌舔上所有有蓝色丝绒覆盖的地方,它似乎只会在蓝色丝绒上燃烧。于是,它也慢慢攀附到人们身上。
谷向颉没有受到影响,他在尖叫和哭喊声中回头望向树下静静睡着的三个人。
朋友们身上的蓝色丝绒都不多,没有被侵蚀的迹象。三张互相依靠的睡颜在火光中明灭着,和另一边的地狱景象分割开。
谷向颉没有闭上眼睛,他和诺耶尔对视着。
火焰不再是单一的金色,而是呈现出瑰丽的色彩变幻:中心的火焰是炽烈的白金色,向外渐次过渡为橙红、深红,最外围则泛着幽幽的蓝紫色。这些色彩在夜色中交织,是蓝色丝绒和火焰的媾合。
谷向颉的目光无法从这片燎原之火上移开。它不再是简单的燃烧,而是一场复仇的狂欢,一次对自由与爱情的宣战。火焰在夜风中摇曳,将仇恨与悲恸洒向更远的地方。
最后,世界寂灭,火光消失之刻,连尸骨也没有留下。
谷向颉和少女对视着,直到诺耶尔主动开口。
“作为几百场轮回中唯二得以来到我面前的人,我允许你们问我两个问题。”
嗯?唯二?
谷向颉回头,看到金发少年静静站在他背后,蓝色丝绒侵蚀了他半张白皙的面庞,让他看起来如鬼魅般妖异。
杜飞扬垂眸:“对不起谷哥,我放心不下你。”
*
这个世界的蓝色丝绒并没有停止生长,但是杜飞扬身上的蓝色丝绒却不知为没有什么动静。
谷向颉心里一紧:“扬扬,你怎么没吃药?”
杜飞扬摇头:“那个药,我想了想,觉得以后可能还有用,就留下了。而且,不是还有那个吗……”
“等等。”诺耶尔皱眉,她从台上走下来,凑近了金发少年。
“你不是我们村里面的,但我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你,真奇怪。”
杜飞扬挠挠头,恢复了放松的神色:“是吗?可能因为我长得比较像本地人吧。”
牧师少女狐疑地打量几下,最后也只好放弃。
“能在蓝色丝绒下坚持到现在,算你们成功了,我会把你们从轮回中放出去。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
“嗯?”杜飞扬茫然,“这就通关了吗?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诺耶尔瞪他一眼:“你很想死吗?”
杜飞扬赶紧摇头,躲到谷向颉身后嘟囔道:“原来阮先生当时说难度三是简单的意思,不是在骗我们。”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没有普洱给的药丸,按照后面蓝色丝绒的生长速度来看,无限流冒险小组还是伤亡很惨重的。
“等等,诺耶尔小姐。”谷向颉道,“我们站到你面前,是为了解开轮回,不是通关。”
诺耶尔还是那句话:“两个问题。”
谷向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开始分析。
“你和诗人女士因为某些原因都已经去世了,而你们爱情的加害者有三方:坚持要你结婚的父亲、村民的偏见、还有教义的压迫。”
“出于愤怒和怨恨,你化身为牧师,带领整个圣弗洛文村进行轮回。每次轮回最多为期三天,但是只有到了最后一天的晚上,你才会将村民们的记忆恢复,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为你陪葬。”
“而因为身份的缺失,你需要利用我们这些所谓的外乡人来填补空白历史,也就是说,到了最后,死去的人分别是:诺耶尔一家三口、布莱恩和他的哥哥、还有你的爱人。”
“我们本来应该作为演员重演历史,最后一同死在蓝色丝绒的大火里。但是我们只是重演的话毫无益处,只会让悲剧再一次上演罢了。”谷向颉说,“蓝色丝绒是你在控制吧,你希望我们亲近自己的爱人,不要被世俗压迫。后面标准越来越扭曲,只不过是你愿望的异化罢了。”
谷向颉说完这一大长串,深呼一口气:“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以上这些推断,是否正确?”
诺耶尔沉默片刻,点头,轻轻开嗓。
“那年我十六岁,遇到了那位吟游诗人。她和我们这些农村小姐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庄园的女儿。她身上穿着昂贵的蓝色丝绒,却将自己的财宝全部裹起来,因为她不希望接近她的人都是为了她的财富。”
“她隐瞒身份,来参加圣弗洛文村的麦收节。我们二人一见钟情,她说到了晚上,她会在我家窗子上系上一块写着地点的蓝色丝绒布,我们二人会私奔离开。”
“但是我未婚夫的哥哥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将这件事告诉我父亲。父亲把我关进地下室,直到第二天才放出来。待我出去后,只看到窗户上系着一块粘着血的蓝色丝绒布。我照着地点跑过去,只看到了她……”
她顿了一下:“烧焦的尸体。”
诺耶尔已经不再哭泣了,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在那一天晚上彻底流干。她答应会嫁给布莱恩,却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放火烧死了双方两家,自己也自刎于火海中。
“他们死了之后,我找不到他们的灵魂,就只好希望一些外乡人代替他们,参与我的轮回。”
诺耶尔的故事讲完了,她戴上兜帽:“你们很聪明,但是故事讲完了,你们也该离开了。”
杜飞扬一直在旁边乖巧的听着,这时候却忽然开口。
“诺耶尔小姐,我有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
“你知道,你的爱人没有消失吗?”
杜飞扬睁着天真无邪的灰色眼睛,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个没什么意思的问题。
诺耶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