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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郑钧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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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郑钧之怒

晚上是能尽快得到治疗的时机,郑钧的心理治疗时间就是晚上,得知噩耗后,郑钧可以第一时间找到白翊进行疏导。

但如果郑钧不去找白翊,或者白翊疏导失败,郑钧手上那么多家公司要管理,这几个月同时又在忙上市,在外辛苦工作劳累了一天、晚上又遭遇精神崩溃,郑钧当晚就会失眠,第二天根本恢复不了,更别提继续工作。

白天是有缓冲余地的时机,经过一白天的发泄和过渡,郑钧晚上去找白翊的可能性会变大,并且比晚上知情要多一晚的睡眠。

但白天郑钧在外的时间太长,郑钧控制不住濒临崩溃的自己,温程也压不住情绪陷入极度激动的郑钧,因此郑钧会闹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卖公司、影响上市、在外人面前当场精神崩溃一蹶不振、甚至心智失控之下违法乱纪惹出祸端……都有可能。

十几年来遇到的唯一有希望控制住郑钧的人只有白翊。

但白翊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随时守着郑钧,也不一定真的就能控制住。这种不确定又吃力、甚至有着危险性的事,没道理麻烦不相干的白翊腾出一整天的时间来帮忙。

或者等郑钧忙完上市再说,至少不会耽误郑钧过多的工作,还能提前和白翊说明情况并预约时间,好让白翊有时间提前缓解郑钧的情绪作为噩耗发生作用前的预防和铺垫,甚至想出应对郑钧情绪爆发的措施。

但温程无法保证从现在起到上市忙完前这段时间内郑钧不会来公寓找他。郑钧有公寓的钥匙,温程不知道郑钧把钥匙放在哪儿,因此偷不回来;旁敲侧击地问,敏感如郑钧,毫无疑问会发现;就算找理由要回来也无济于事,最终郑钧得知噩耗以后回忆起这件事,除了会觉得温程在刻意拖延和隐瞒,还会觉得温程在骗他,这种伤心的事会让郑钧的情绪和状态变得更糟。

事情对郑钧来说是噩耗,噩耗本身就有伤害性,无论是现在说、明天说还是上市后说,都会造成伤害,并且伤害都不会减轻多少,甚至减轻的那部分伤害微小到足以忽略不计。

既然如此,倒不如明天再说,至少让郑钧能再好好睡一晚觉。

温程思虑再三,放下了手机,按着神经发痛的额角痛苦不已,随后,他重新拿起手机,试探着给白翊发了条消息。

「温程:白医生,请问您明天有时间吗?」

过了大概半小时,白翊回了消息。

「白翊:这几天我在国外参加会议。有什么事吗?」

温程愣了一下,白翊显然正在忙着开会的事,温程更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过他有些担心,白翊这几天不在国内?

那郑钧这几天睡了没有?

温程正犹豫着要不要问,白翊似有所觉地又回了一条。

「白翊:郑钧这四个月特别忙,连着睡的时间不多,更多时候最短三天睡一次,最长五天睡一次,但情绪一直很稳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所以除了身体容易熬出问题以外,精神状态很不错。」

温程愣了一下,三五天睡一觉,怪不得白翊会放心地一连几天在国外开会。

「白翊:是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能猜到温程会不好意思,所以没等温程回复,白翊又问了一次。

再犹豫就没意思了,温程便直说。

「温程:是有事想请白医生帮忙。不知道白医生在为郑钧治疗的过程中有没有得知有关我和郑钧之间的事?比如说……感情方面的事。」

「白翊:大体知道一些。」

温程把事情简单给白翊讲了一遍。

「温程:这两件伤害郑钧感情的事很可能让他情绪崩溃,我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跟他说,该怎么缓解他的情绪。」

温程刚发过去,白翊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难得有些严肃:“温程,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受他性格本身和他母亲去世的影响,他的焦虑和不安全感极强,对极为重要又极易失去的人有着极强的报复心理和占有欲。

他母亲去世前后,始终陪伴在他左右的你,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情感上,对他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于是你渐渐成了他极为重要又极易失去的人,这也意味着,你对他的影响极大,你的每一次改变都几乎牵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只是后果或轻微、或严重。

而显然,你也明白,这次的后果异常严重。”

郑钧从没对任何心理医生敞开心扉过,更没谈论过自己的过去,因此这是温程第一次听到有关郑钧心理问题的分析,以及郑钧对自己情感的分析。

郑钧的心理问题,根源是性格,导火索是母亲的病逝。

郑钧对自己的情感,有爱,有依恋,有情感寄托,但不全是如此,更多的是程度时轻时重的偏执、占有、报复和施虐欲,敏感而又容易产生倾向于病态的嫉妒和施暴。这正负如此失衡的情感明显不能称之为爱或爱情,这是病症,是多年来未被良好引导和治疗而积压得日益严重、让郑钧饱受折磨的病症。

这么多年的相处,加上温程也曾为了了解郑钧的情况系统地学过心理学相关的知识,因此白翊说的这些和白翊隐晦地没说出口的那些,温程之前多少也感觉到和推测出了一部分,但还是第一次从可信度相当高的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仅如此,白翊还说了,这次的事情异常严重,这就彻底肯定了温程对于郑钧情绪爆发的一切推测和猜想,甚至更多。

温程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来气:“所以,他的情况……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尽管因为时生离开,威胁解除,他这四个月的情绪和精神状态都难得地好,但恶化至去年年初时生刚来时,甚至六年前你和连蔷交往时的状态,是有极大可能的。

而且,这次时生留下的时间可能无限长,说不定,他的情况会远比这更糟。”

听到这里,温程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翊仍在继续说着。

他凛冽好听、清柔平缓的声音,成了帮助温程保持残存冷静的最后一包药草。

但他话的内容,却让温程脸都白了:“这不是小问题,你一个人处理容易让你和时生陷入危险,尤其是时生……”

白翊说着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悄悄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郑钧也许会认为是时生抢走了你,从而对时生施展危险的报复。

他对你有感情,而且你对他来说有极为重要的意义,他就算对你施虐,也不会做出会让自己失去你的事。

但……时生和他没有任何羁绊……”

白翊这次明显停顿了将近一秒的时间:“你懂我的意思吗?”

温程想说不懂,但他怎么会不懂。

他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浑身都在发抖。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到底哪一步大错特错,竟造成要一次害了时生和郑钧两个人?

还是说,自始至终他都在一错再错?

这些糟心事都是因他而起吗?

因为他的缺点、他的不足、他的过错而引发事端?

他就不该陪伴郑钧,不该收留时生,那样他们之间就不会有羁绊,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境况和局面。

他就不该……

白翊知道温程不会好受,只能尽量安慰:“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说的这些都是概率事件,不管有多大可能,都是一种可能,不是绝对。

我说这有可能是最坏的结果,但不代表它一定会发生。说出来,除了判断局面,同时也是为了给你打预防针,让你心里提前有个准备和防备,有了准备和防备,就有可能打破僵局。

我会赶最近的航班回国,但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到。我建议,等我回国以后你再告诉他,在此之前,我会尽量稳住他,不让他去找你,你和时生也尽量不要在他知道的地方待着,以防万一……”

白翊话还没说完,急促的敲门声和门铃声同时响了起来,温程一惊,手机从手里掉落,“铛”得一声砸在了地上。

白翊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急忙跑进离会议室最近的安全通道,边往楼下跑边提高了声音:“温程!温程!拿好手机冷静听我说!他身上有个催眠口令是‘妈妈’!但每天只能管用一次,每次最多只能让他睡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情况不对你就在他面前说出来,一定要在他正面看着他说!趁他昏睡,你立刻带着时生走,去他不知道的地方,然后报警!我再说一遍,口令是‘妈妈’!听清楚了没有?!”

口令是“妈妈”,偏偏是“妈妈”,说明母亲去世对郑钧的影响深远而重大,尤其是,在那个短暂又漫长、珍贵又艰难的时期,郑钧还是个不能很好地面对和接受灾难的孩子,因此遇见的伤害和阴影就被无限地放大和加重。这让温程心里猛地痛了起来,但现在更迫在眉睫的事还远不止这一件。

“报警?!”温程弯腰去捡手机,想到郑钧被警察带走的画面,顿时心疼得紧,身子一软直接从床上跪坐到了地上,他身体抖得厉害,连同手里抓着的手机都在晃,“不行!不报警!不能报警!我带时生走,去他不知道的地方,我会保护好时生,我会拼命保护好时生!我会拼命的!我不会让他伤害时生!所以能不能不报警?能不能不报警?他还要做上市,他辛苦筹备了四个月,不能功亏一篑,报了警万一影响他上市该怎么办?我会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听着温程!你冷静点!必须报警!”时间紧迫,听着温程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语无伦次,白翊忙打断他,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上了车急忙往机场赶,同时拿出另一部手机给助理发消息,让助理把自己的护照等必需品从入住的酒店迅速送往机场,“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行为,也有可能因为情绪过激、意识不清而遭受意外伤害,人命关天,这和提前求助警方及时止损相比,哪个对他的影响更轻?”

“求助……”此刻身体已经没知觉了,温程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住的身体,感觉如果不是时生还在,他下一秒就会很想不顾一切瘫软在地上不再咬牙撑着。

然而下一秒他就惊恐极了,钥匙粗暴地开锁的声音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来的力气和速度,回过神来时已经关了灯,抱着时生冲进了卫生间,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蠢的错误——郑钧知道,自己从来不锁卫生间的门,而且……手机不在自己手上……

门锁“咔哒”地响了一声,随即是门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声音停顿了一秒,随即安装在门廊的房间总控灯被拍开,高档皮鞋在地板上带着愤怒和焦躁大步踩过,一双手猛地拉开了衣橱的门,不过片秒又“砰”地摔上,侧身,停顿数秒,又突然缓缓走过……

“呵……”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被拾起,“嗒——嗒——嗒——”,犹如死亡之钟敲响,高档皮鞋缓缓停在卫生间门前,压抑着滔天怒火和威胁的狞笑无比清晰地传进卫生间内和手机那头人的耳朵里,“你以为他躲得了吗?他可从来都不聪明。”

声音一阵嘈杂磕绊“嗒嗒”响后突然换成了郑钧,白翊几乎立即就明白过来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忙道:“郑钧,我已经报警了,你现在立刻去我诊所,我就向警察道歉说这是误会一场……”

“误会?”郑钧的笑声诡异得吓人,“我从来不做让人误会的事……”

白翊咬牙质问:“难道你要做让温程恨你的事?!”

郑钧陡然噤声,数秒后,立马掐断了通话。

白翊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骤然皱起了眉,目光移向另一部方才被紧急用来报了警的手机,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拜托,请快一点……”

白翊的那句质问说出口,郑钧立时被点了穴,呆立在卫生间门外安静了好久,但内心那些快要被冲破的忍耐让他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手捏成了拳,随着忍耐的破碎捏得越来越紧,直到那些忍耐在忍无可忍的那一刻被冲了个稀碎,他陡然松开了手,手机顺势掉在地上。

他不受控制地抄起一旁的凳子,砸在卫生间的门锁上,一下一下,金属凳激烈地砸在木门板和金属门把上的声音,响彻公寓楼附近的上下楼层,让温程一阵心惊而心痛、恐惧而绝望。

出来!

为什么不出来?!

为什么不出来?!

郑钧失控地砸着门锁,邻近的楼层和楼栋毫无例外都被惊动了,但门外渐渐围了几个神色各异的同层的邻居,方才受命不明情况过来送钥匙,如今早已被吓傻了的赵姨心惊又呆滞得哭个不停,开车匆忙送赵姨过来送钥匙,不放心上楼来查看情况的小钱也被惊得吓傻了。

在场所有人,除了赵姨和小钱,自从见了郑钧砸门的状态,再没人有上前劝阻、问询的心思,不是人心冷漠、笑看好戏,而是没人敢惹一个疯子,而且还是一个失了控的疯子。

场面一度在僵持和失控的边缘来回试探,小钱咬着牙,靠着最后一丝残存的胆量和理智驱散了围观的邻居,一边安抚着把赵姨扶回了楼下车里,一边询问情况。

赵姨余惊未定地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不知道啊!郑先生突然让我给他送温先生家的钥匙,我听他电话里心情就不好,赶紧让你送我过来,谁知到了一看,他都开始又砸门铃又砸门了!”

小钱着急问:“然后呢?”

“然后他就夺过钥匙开锁进去了!进了屋转了一圈,从地上捡了部手机,跑卫生间门口站着去了,然后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了几句我也没听清的话,突然就不出声了,然后松开手机就开始砸门锁!拿椅子砸!你上来的时候他刚开始砸!”

小钱抓耳挠腮地听赵姨说了半天也没听到关键的,比如一向待温先生最为特殊的郑先生怎么竟然会和温先生生这么大的气,但想来赵姨也不知道,于是他急得抓心挠肝也没辙。

“那怎么办啊?!”小钱急得团团转。

赵姨喘了口气,爬下车:“要不咱俩赶紧再上去一趟!不然等真把温先生打出个好歹来,心疼后悔的还是郑先生自己个儿!”

“那是郑先生啊!打不过也劝不住的,咱们上去有什么用啊?!”

“要不你快把老孙叫过来,咱们三个一起护着温先生也行啊!三个人总能护得住一个吧!逮着机会趁早把温先生放跑也能让这两人少受点儿罪啊!”

赵姨说着就又往楼上跑,小钱赶紧边跑边给孙厨打电话,正要赶紧跟着进楼,余光瞥见不远处拐角突然出现移动着的红蓝红蓝的灯,悄么声儿一闪一闪地由远及近,小钱正觉得这灯眼熟,一转眼灯已经停在他跟前儿了,他莫名觉得不妙,正眼一瞧——好么!是条子啊!

过去做小偷和街头涂鸦党小混混的经历让小钱差点条件反射地一嗓子嚎了出来,本能地惊慌之下正要拔腿就逃,车上浩然正气、正义凛然的两位民警同志已经迅速下车越过他跑进了一楼的门卫室,然后迅速在门卫室保安同志的带领下进了电梯。

小钱正保持着瞪眼扯嗓子拔腿的姿势待运作呢,结果电梯已经迅速合上门,往楼上驶去了。

小钱愣了好几秒,才从本能的做贼心虚和可怕的条件反射中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早已金盆洗手,是个坦坦荡荡的正经好公民了,结果下一秒看见电梯停在了6楼,他差点直接哭了!

6楼!6楼啊!

刚一看见条子……啊不!刚一看见民警同志,他就应该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针对谁出的警啊!

这下完了!

可不能进局子啊!

郑先生还要给公司上市啊!

小钱吓坏了,顾不上打电话,着急忙慌就往楼里跑。

卫生间内,撞击人心的声音还在响,温程吃力地搂着时生,背抵着浴室的大扇透明门玻璃,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浑身上下的神经疼得要崩溃,身体软得要命,他已经一动不能动,不仅是因为没力气,还因为没知觉,他已经连动一下手指的知觉都没了,更别提护住时生,但他知道,门要开了。

“时生!”温程大口喘着气,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咬着牙开口,声音都已经抖得厉害,“快点,去……浴室里面,把玻璃门锁上,离玻璃远点……快去!”

时生自始至终冷漠异常地待在温程怀里,不为所动。

强烈的焦虑感和巨大的无力感同时碾压,已经让温程的精神和身体都濒临崩溃,情绪都开始不太稳定:“我求你……算我求你,好吗?这时候要听我的话,别让我担心。等我解决完你再出来,我答应你,我会解决好,相信我,好吗?”

时生依旧恍若未闻的态度,让温程颤抖的声音染上了愠怒,音量都不由得被提高:“时生!你是要气死我吗?!这时候用不着你跟我承担责任和共甘共苦!你是我的软肋你知道吗?!你现在是我最大的软肋和破绽!我现在用不着你独立自主、独当一面!我现在只要你在里面给我好好待着!你给我照我说的做……”

“砰!”

门板被砸穿,门锁半挂在门上,依然顽强地卡在插销里,一只手不怕疼似地粗暴地冲开被砸穿的门板,握住卫生间内的门把,两下从内拧开了锁。

温程惊恐绝望地闭上眼:“时生……”

门被一把推开的那一刻,时生在温程脖颈上落下亲吻,气息喷在温程的耳侧。

明明这温热清浅的气息细小到微不可查,明明自己因为刺激暂时失去知觉,温程却不知自己是怎么感觉到的,突然被亲吻的那一面颈侧皮肤像被扎了一下似地先是疼后是麻痒,强迫他的一丝冷静理智从惊恐绝望中抽离出来,让他有了余力回想起白翊的话、回想起自己要做出改变的决心、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我带时生走,去他不知道的地方,我会保护好时生,我会拼命保护好时生!我会拼命的!我不会让他伤害时生!

——能不能不报警?能不能不报警?他还要做上市,他辛苦筹备了四个月,不能功亏一篑,报了警万一影响他上市,他该怎么办?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郑钧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有他纵容的原因。但仔细想想,比起纵容郑钧,他纵容更多的其实是自己:纵容自己迷茫、失败,纵容自己优柔寡断,纵容自己不够坚强、不够果敢、不够坚定、不够强硬,纵容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做不了决定,纵容自己逃避纠纷和问题……在自己对自己的纵容下,他对生活、对他人、对自己的态度都无限趋近于不完美,甚至因此从过去到现在遗留了很多棘手的问题……如果不做出改变,他的这些人性的弱点还要困扰他多久?还会带给他多少问题?……恐怕会很久,而且不会少……他不想再做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了,不想再迷茫了,不想再失败了……他想改变了……

——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行为,也有可能因为情绪过激、意识不清而遭受意外伤害,人命关天,这和提前求助警方及时止损相比,哪个对他的影响更轻?

“这是……我引发的争端,我拼死……也不能让你们受伤啊……”他睁开眼,颤抖着看着红着眼、如同踏着死亡之音冲进来的郑钧,心绪翻涌复杂,局势逼得他退无可退,如果不是当场酿成惨剧,就是将自己赶出放任自己原地畏缩的温巢,他只能选择不给自己留余地,他只能选择面对。他孤注一掷地努力开口,“妈妈。”

郑钧的不为所动。

温程愣了,满心满脸都是错愕:“妈妈。”

郑钧毫无变化。

温程的心慌了,他直直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郑钧的脸,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近乎哭泣:“妈妈……”

郑钧却好像没有听见,红着眼睛,带着一身愤恨和戾气,两步冲到温程面前,俯身向时生伸出手。

“啊——郑钧你疯了?别动他!”温程急得都快失声了,不知道保命的催眠口令怎么会没用,这种唯一一根救命火柴怎么也点不着的局面让他愕然、难以置信,又被倏忽间便近在脸前的郑钧逼得近乎崩溃,偏偏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时生被郑钧一手掐住脖子,这一幕让他惊慌无措,肝肠寸断,哭得停不下来:“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他快速不停地喊着,记不清自己喊了不知多少遍,也许很多遍,也许没有很多遍,突然郑钧往前一倾,身体顺势跪倒,额头砸在了他肩上。

身体已经没有知觉,温程没觉到疼痛,但听见了砸下时发出的闷响。

温程震惊地保持着半秒之前的姿势,余光盯着突然静止不动的男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情不自禁地收住话音,费劲地喘息了几次,压抑着忐忑和不安唤道:“时生?”

“时生你说话……”温程的声音抖得不像话,“你动一下……你动一下,好吗?我感觉不到你……”

“你动一下……让我看到,好吗?我害怕……”

“时生……时生……时生……”

“咳!”

温程猛地愣住了,大喜过望,音调都无意识拔高了:“时生?!”

“咳咳咳咳!”

大悲大喜像过山车,剧烈的情绪起伏让温程险些昏厥:“时……时生!”

时生从郑钧手中挣脱开来,咳嗽不止,在咳嗽间隙大口地呼吸。

温程听见了时生艰难呼吸的声音,简直急坏了,忙问:“怎么样了?还难受吗?能出声说话吗?”

时生捏紧了手,手中是始终紧紧抓着的温程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趴在温程胸口,微微探起身,搂紧了温程的脖子,气息微喘地吻上了温程的唇。

温程一愣,顿时心疼得感觉心快炸了:“吓坏了,对吗?是不是还难受?对不起,时生,我知道你受罪了,我又没兑现自己说的话,又没做到……我又没保护好你,又让你遭受了这种事……”

温程说着陷入了无限的自责和痛悔:“我……我真的都快疯了……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现在看到了吧,和我在一起究竟有什么好?你一点儿好都得不到,还要有性命之忧……”

时生没说话也没动,静静趴回温程怀里,闭了会儿眼睛,缓着呼吸。

温程说着也闭上了眼,强自镇定。过了一会儿开口:“白翊说郑钧最短会睡20分钟,我动不了,所以时间很紧张……你去给程露打电话……发短信也行,让她从她家店里叫几个人过来帮我们下楼离开……”

时生睁开眼,不舍地松开温程的衣服,从郑钧和温程之间爬了出去,离开卫生间。

刚捡起卫生间门口的手机,赵姨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紧张地环顾着屋内,问时生:“郑先生呢?温先生呢?”

时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答话。

郑钧一开始没用钥匙开门,后来才用钥匙开门进来,是因为中途有人给他送了钥匙,这个人八成就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赵姨。

不管她是不是奉命行事,郑钧这么快就得以开门进来也都是因为她,否则温程不会被逼得这么仓惶来不及准备。

还有一个更罪该万死的人,时生也无法原谅,只是时生还没法确定这个人是谁。

温程还没告诉郑钧自己被接回来的事,郑钧是怎么知道的?

是谁告诉了他?

时家的人?白翊?郑钧自己偷偷安排在温程身边的人手?

最后一种情况显然不可能,他已经在温程身边养了快两个月的身体,如果郑钧安排了人手盯着温程,郑钧没道理今天才知道。

白翊有可能。关键一点是时间太巧,温程刚告诉白翊情况没多久郑钧就出现了,时生有理由怀疑白翊向郑钧透了风;但白翊没理由这么做,这么做的直接后果是温程受伤害或郑钧闯下祸端,白翊也许会和郑钧有不和,但和温程没纠纷,一般没道理用这种手段把温程也一起害了。不过,如果白翊心思阴暗、不在乎温程死活,那这件事就要另当别论了。

时家的人也有可能。首先是时间也有巧合,温程下午刚和时万丞谈完话,晚上郑钧就得到了消息,丝毫缓冲也没有;其次,温程从决定留下时生开始,就做好了和郑钧起冲突的准备,就算受伤,也不会把时生抛开,知道这一点,时家倒是不必担心时生会被温程反悔送回时家;最让时生在意的是,时家还真有个人和温程有了仇,而且结仇的时间也很巧的就是今天,这借刀杀人的动机便相当充分。

从郑钧在外面砸门时起,时生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但一切只能凭借怀疑和推测缩小范围,没有新的线索,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

但这并不妨碍时生怀疑所有人。无法确定,就代表所有身边人都还有嫌疑。

时生没再看她,收回视线,用温程手机给程露发了消息,然后回到卫生间,在郑钧衣服兜里摸索,找到了郑钧的手机。

时生把屏幕按亮,对着温程。

温程一愣:“解锁吗?我不知道他的密码。”

时生举着没动。

温程不明白:“为什么要用他手机?我手机坏了?用他的手机联系会被他发现,你去用电视柜上的座机。”

时生还是举着没动。

温程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密码,他知道我的,但我不知道他的。要不你试试0313,他的生日。”

时生输入0313,密码错误,又输入温程的生日,也错误。

“他母亲的生日,1216。”

错误。

“1013。”

解锁成功。

温程愣了,随即沉默。

“那是他母亲的忌日。”

时生打开短信箱和其他通讯工具,意料之内地没有线索,对方肯定不会轻易留下文字证据。又打开通话记录,郑钧肯定不会删通话记录,那么如果对方是打电话过来的,就还能找到联系方式。

最近的通话记录是一串外地号,时生回拨过去,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被对面接听:“喂?郑先生?”

听到这个声音,温程觉得有些熟悉,想起来后猛地愣住了,愣愣地看着时生,随即反应过来时生的目的。

没等对面再说什么,时生直接挂了电话。

“我早该想到的……”温程咬牙,“管家。”

时生删掉自己拨出的这通通话记录,把手机放回郑钧的衣兜。

刚做完这一切,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位保安同志带领着两位民警同志来到门口,小钱慌张地紧跟其后,过了不到五分钟,程露急忙带着两名自家员工也赶了过来。

一看到民警,赵姨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郑先生还要上市,进了局子会不会影响上市?

一位民警向赵姨了解情况,赵姨紧张地什么话也说不出,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另一位民警走进屋,看着倒地的椅子和浴室的门,皱了皱眉:“你好,东街派出所民警。我们接到报案,说你们这里有人情绪失控,威胁他人人身安全……”

温程听到声音,一抬头看到民警同志,惊了:警察?

谁报的警?!

谁报的?

“情绪失控”、“威胁人身安全”……

将警情说的这么清楚,让他连撒谎的余地都没有……

是白翊?

是白翊。

这是看准了他会心软犹豫不决,所以要逼着他把郑钧交给民警?

温程自嘲地苦笑:真是考虑周全……不愧是白医生。

民警问:“这是怎么回事?”

温程心慌得快要喘不上气,看着被自己拉入险境的时生,和被自己伤害至此的郑钧,简直痛悔得想死。

温程余光复杂地看着郑钧,心沉如坠;又转眼看向时生,心痛如绞。

他颤抖着声音,一句一句回答民警的提问,每说一个字都觉得痛苦:“他是我朋友,刚才受了刺激,情绪失控,发火把门给砸了。我已经按他心理医生的指导把他催眠了。”

民警皱眉:“他平时也这样?”

“不是,他平时情绪稳定,他的心理医生可以证明。”

民警转身看向围在卫生间和房门外面或惊疑或紧张的这些人:“谁是他的心理医生?”

“白翊,市一院的精神科医生。”温程说,“没在这里,在国外。我们刚才电话联系的。”

民警收回视线:“那你和……这是你儿子?”

“我朋友的孩子。”

民警指了指郑钧:“他的?”

“不是,别的朋友。”

“那怎么在你这儿?”

“他父母去世,我是他的监护人,和他爷爷约定好抚养他。有监护证明,今天下午刚办的,在电视柜最中间的抽屉里。我动不了,得麻烦你们亲自拿一趟。”

民警示意另一位民警同事按温程说的拿来监护证明查看,看完没问题后,让放了回去:“你们挨他打了?”

温程呼吸漏了一次,下意识余光看了时生一眼,紧紧咬着牙:“没有。”

民警明显不信:“那你什么情况?”

“被他砸门的动静吓的。我有神经痛的病,一紧张或者一有噪音就神经疼、头晕、身体发软,是老毛病,从小就这样,平时经常犯,休息一阵或者睡一觉会恢复。我有病历,但是几年前的,而且不在这儿,在外市我父母家。”

民警审视了温程一眼,没再继续追问,换了个问题:“那他呢?你打他了?”

“没有。”

“所以你们之间没有肢体冲突?”

“没有。”

但报警人的话、门外众人的神情、卫生间被暴力破坏的门和瘫坐在地状态不佳的温程都让民警难以完全相信郑钧没造成伤害:“除了砸门,他还做了什么?”

“没了。”

“没了?”

“没了。我在他失控的第一时间带孩子躲了进来,在他砸门进来以后催眠了他。他还没来得及造成伤害。”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没有任何其他冲突?”

“没有。”

民警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开口问:“是真的吗?”

“真的。”

民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没再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说他情绪失控是因为受刺激,他怎么受的刺激?”

“他比较任性,总会提无理的要求,我平时都会顺他的意,但这次养孩子的事我和他意见相左,他难以接受,情急之下情绪失控了。”

民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你和他只是朋友,不是情侣?”

温程愣了一下,摇头,“不是。我和他是好朋友。我就他这一个好朋友。”

民警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没再问。

转身和门外向目击者们查证完毕的同事核对了一下,最后问:“虽然你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但我还是得依程序确认一遍:你接受调解吗?”

“接受。”

“行,”民警点头,冲郑钧抬了抬下巴,“他什么时候醒?”

“不知道,随时会醒,醒了还会继续闹。”

“那就带走,他什么时候醒,我才能什么时候查证。”民警说着看向温程,“至于你,你不是睡一觉能好吗,你也跟着走,所里睡去吧,睡好了你俩直接一起签和解走人。孩子没人看就带上孩子。”

温程愣了,查证过程中,郑钧全程没说话,只有他一人在说,只凭他的一面之词,他违法的嫌疑无法消除,民警有理由对他保持怀疑,并把他也一起带走。

但如果一起去派出所,郑钧醒了,再对时生不利怎么办?

温程问:“是要让我和他待在一起吗?”

“怎么了?”

“他醒了以后还会失控,我和孩子不能和他待在一起。”

“不在一起。”民警说:“他在候问室,你在楼道或者大厅。”

“有约束带吗?你们给他穿上约束带吧,不然他醒了会不好控制。”

民警看了温程一眼,又看向郑钧,最终还是拿警绳绑住了郑钧的手,然后和小钱一起把郑钧转移到了楼下的警车里。

另一位民警和程露带来的一位员工扶着温程下楼也坐进了警车里,程露把时生领下楼,抱起来放坐在了温程腿上。

程露告诫两位员工不要乱说话之后,让他们回店里去了,然后上了小钱停在旁边的车。赵姨匆匆去衣橱拿了厚外套和毯子出来,把温程的公寓关灯锁门,拔下钥匙匆匆下楼,和厚外套一起交给温程,也上了车。

然后,警车在前,小面包在后,两车人一起往派出所赶。

去派出所的路上,温程一直心惊胆战,担心郑钧会醒,好在并没有。

到了派出所,郑钧被带进候问室,解了警绳,改用警用约束带保护和束缚在候问室的床上。

温程被安排睡在楼道里的旧沙发上。

一共两间候问室,一间单独关了郑钧,另一间关了两个醉汉和一个等拘留证下来后要被移送拘留所的人。

温程只能睡在楼道的沙发上,不然就得去大厅睡冷椅子。

四月初的天还是冷的,候问室不保暖,胜在密不透风,郑钧裹着约束带,还盖着毯子,并不多冷。

楼道和大厅却四面来风,穿着厚外套、裹着毯子都觉得身上总有地方是凉的。

这时候最暖和的地方是车上,车里还能开空调暖风。一晚上跟着折腾已经够累,温程没让程露、小钱和赵姨在所里陪着,让他们留在了车上休息。

温程怕时生着凉,想让时生也跟着去车上,时生却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松。

温程叹了口气:“上来,我现在还动不了,你自己盖好。”

时生爬上沙发,挤着趴在温程身上,给温程和自己盖好了毯子。

“给白翊发个消息,就说我们在派出所,郑钧被催眠了,在候问室,警察在等郑钧醒来查证做调解,最多只能拖8个小时。”说完,温程补了一句:“知道是哪个‘候’吗?等候的候。“候问室”,就是前面门牌上贴着的那三个字。”

时生拿出温程的手机,按温程的意思给白翊发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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