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我妈叫你今晚回家吃饭。”
“我今晚有课。”
语气尽量柔和，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一直都这样，明良在家的时候我就不回去，虽然在这种境地下说出来不信，但是我真的不想抢别人的东西。
“研究生了还不会翘课吗？”语气像是不屑：“妈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公交车在站牌前缓缓停下，我抬头看了两眼司机，终究等人上完后关门走了。
沉默着，我开了口，说：“我知道了。”
跟老师请了假，打了车去了机场，M市跟D市飞机单程一个小时，飞机沿着D市转了个大圈，看着下面越来越远的城市霓虹，我突然发觉先前来D市求学大概是为了心里的那点念想。
可今天算是彻底没了。
飞机晚上八点准时落地，一如既往打了个车，从超市买了些水果，妈喜欢吃热带的水果，具体哪种我不清楚，买多了她总能挑着吃。
看着眼前棕榈色的门，深深呼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还有个家。
敲敲门，果然里面传来动静，紧接着门开了，是明良。
“呵，回来的还挺快。”他正眼都没给我一个，又趿拉着拖鞋回了饭桌。
我没在乎他说话的语气，我已经习惯了，挺直腰身扯出笑容，我热情地跟爸妈嘘寒问暖，桌子上的菜都是明良爱吃的，他在本市上的大学，虽然不远，但也不是很常回来。
“随便做了点，小清赶紧吃，累了吧，那么远飞回来肯定也饿了。”
“谢谢妈。”听着生硬的问候，在饭桌前坐好，我看了眼早已吃起来的明良，自觉走到他对面的位子。
“他累什么？累的是飞机。”
抓筷子的手用了力，我扭头给爸夹了一筷子糖醋鱼，说趁热吃，这块部位没有刺。
“虚伪。”冷不丁两个字，伴随着吧唧嘴的声音。
擎在空中的手顿住，饭桌上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我盯着明良笑着。
是我他妈想来这里看人脸色的吗？
我已经够迁就你了还想怎么样？是我想回来吃这顿根本没几个我能吃的饭吗？
“明良！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妈抬手打了他一巴掌，明良吃痛啊了一声，然后瞅了我一眼，往碗里夹了几块肉后端着米饭坐到电视机前，看起了电影。
“小清啊，明良说话难听，但他是最想你的了。”
妈打着圆场，背后传来一声嗤笑，我也只是勾唇点点头说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他厌恶我、排挤我，嫌我破坏了他温馨的家庭。
家庭……先前林寂承就是这种感觉吗？怪不得冒着死都要撵走我。
心里一悸，而后笑着摇摇头。
果然，这就是报应。
饭吃的半饱，明良中间还来添了一次饭，桌上只有吃饭的咀嚼声。
他们跟我的交流很少，我也不会找话题，实际上也没什么话题能聊，我知道跟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雾，抹不去也散不掉。
“呃……”妈放下筷子朝爸示意了个眼神，我知道这是有时要商量的前奏，于是我也放下筷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是这样。”
妈有些不自在地看我：“我们呢……呃，想把这个房子卖了。”
卖房子？住了大半辈子确实有些破旧了，我点点头：“当然可以，物色好新房子了吗？没有的话我有朋友是干这方面工作的我可以问问他。”
“哎，哎，”妈连忙招呼：“不用忙，其实我们是……”
我不知道他们在卖什么关子，毕竟我又不能干涉他们的决定，看上去是商量其实我没什么决定权，只是走个过场，大概是想让我心里好受点？
我又不在乎这些。
“是已经找好了吗？”我接着话。
“小清啊，其实呢我们是打算……”
“磨磨唧唧的，我要去国外读书，他俩要跟我一起去。”
明良不耐烦地打断大人的车轱辘话，直截了当地。
毫不夸张，我感觉像是有雷劈了我的脑子，他们在说什么？
明良过来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要一起吗？”
“明良！”妈呵斥着他，顺带着不忘朝我这边看着我的眼色。
我反应过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以前小的时候就是，有好的东西先是明良的，剩下的才是我的，但他喜欢的东西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愿意计较，我也看得出他那可笑的优越感，所以懒得跟他计较。
但我其实一直知道。
我是累赘。
坐直身子，伏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可还是笑着说：“不了，很快就要进组做实验了，不自找麻烦了。”
干嘛看我的脸色呢？毕竟他们也不欠我什么吧。
站起身走回房间，没理会身后两个人的叫喊。
我得抓紧时间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寄走。
房门被推开，暗红色的本被人随意扔到我床上，明良倚靠在门框抱臂看我，我知道他是在看我的笑话。我把自己的户口本塞进书包，我自己单独的——
十八岁那年，爸妈送给我的，庆祝我终于长大成人的礼物。
现在想想，是我太愚钝，是我太自作多情。
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家人。
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就装好了，明良就一直看着我收拾。我问他钱够吗，不够给转点。到最后了我希望善始善终，不管怎么样还是把我养大了。
明良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自己留着吧，家里有钱。”
我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爸妈都是老实上班的人，没什么多余的钱，一年能存个七八万，但是远不够去国外定居的程度。
他打量着我，像是看到了有意思的表情：“啊，你不知道啊，有人给我们家好大一笔钱，要不然我怎么能出国？”
我拧眉，非亲非故谁会给一个不起眼的家庭那么多钱：“谁？现在诈骗很严重。”
“这你就别操心了，总之有钱，这下你住哪儿啊林清，没有房子需要我给你在学校附近买一个吗？”
呵，平生最厌恶小人得志的作态，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狠狠撞了下他肩膀，不管他疼得乱叫，走到客厅看着手足无措站着的两个老人。
我不恨他们。
说到底最恨的还是我亲爹亲妈和那个人。
我朝着客厅的两个呆愣站着的人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以后也不用给我打钱了。”
“小清你……”
妈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也无所谓了。我已经麻烦他们这么多年，他们不欠我什么。
“有机会我会去看你们的。”
有机会的话。
我走了，拖着行李一直走到小区门外，在垃圾桶前站定，蹲下拉开行李箱把我的学士相框拿出来，使劲塞进书包里，然后把行李箱举起来狠狠砸到垃圾桶里。
哗啦啦杂物落在塑料上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一齐响起来，压了两天的雨也终于下下来了。
雨幕来的很急，我小跑去便利店买了盒烟，在屋檐下抽出一支，打火机擦了三次才蹦出一缕火苗。
真好。
呼出的一口烟很快被雨打散。
短短一天时间，我就哪里都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