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的主位坐着两三个处级和副处级、平日里见都不怎么能见到的领导。围桌坐满的都是制服笔挺的缉私警察，没有人说话，都在等着蒋明。整个会议厅气氛压抑。局长在低头看材料，翻动纸张的哗哗声在寂静的会议室中格外清晰。

没人让蒋明坐。但这种场合，尴尬地站着又太过显眼。蒋明矮下身子，尽量轻地拖了张椅子往桌角坐下。保密移门缓缓关上，会议厅里的监控探头也都缩进墙壁。蒋明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显然察觉到自己没带纸笔的尴尬，连呼吸都谨小慎微起来。

但她已经看见了主位之一、坐在副局长旁边的人。颜挈。

众人一丝不苟的西装制服中突兀现出她穿旧了的棉质运动套头衫，神色不耐烦，半躺在宽大的会议椅中，翘着二郎腿。保密会议不准带腕表，她没东西可玩，焦躁的心绪溢于言表。

一般缉私行动是不会出现女同志的。蒋明猜得出为什么会事出突然地把她叫上来开会，大概率就是原先根本没想到要带她玩儿，然后领导又想起颜挈是她争取来的人。怕颜小姐没个认识的照应，所以临时发了消息。

md，她根本不想去抓嫌犯。人，她按照吩咐要来了，警司还想怎样？

“根据线人情报，嫌疑人会在后天凌晨四点在卡莱尔大桥和买家碰面，参与者约有七人，交易金额约30万。”长桌上方的全息屏亮起三维地图，代表卡莱尔大桥的建筑模型逐渐放大，高亮标出行动地点。行动队长站起来汇报任务安排，“我们已经抓到了下游买家三人，他们对购买违禁物的行为供认不讳。情报组也通过买家通讯与嫌疑人取得了联系，再次确定交易时间、交易地点。我们准备假扮成买家和嫌犯会面，在取得赃物物证之后将其包围逮捕。这次行动拟分成四个小组。情报组人员配置不变动，依旧由乔森同志领导；缉私和警司临时组建第一行动小组、第二行动小组，每个小组中安排一名狙击手，分别由凯勒和奥维尔德领队；后勤保障组负责行动期间的用车安排和军火供应，由埃尔文领队……”

他们事先甚至没通知蒋明被分到了哪个组。

不过也不难猜。一二三组想想都没资格进去。

“嫌犯走私违禁品数额巨大，在多地有犯罪记录，此次行动的保密等级为A级。从现在起到任务终了，需要诸位同志在警司住宿，不可擅自离开。”例行强调。

这对蒋明来说问题不大，反正她也买不起房子，为了省钱，和颜挈分手后就一直住在警司宿舍。

她偷偷抬眼看颜挈，颜挈皱了皱眉，本就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又多了几分戾气。

也是，颜老板是有店要看的人，一个小老百姓凭什么跟着缉私警察在这累死累活。

队长说完了话，没人鼓掌，会议陷入短暂的沉默。

局长还未宣布散会。仿佛思索了片刻，回头看一眼坐在领导席旁的颜挈：“颜小姐？”

一句礼貌温和的问话让颜挈瞬间变了个人，一下将腿放平坐正了，面部也舒展成人畜无害的茫然：“啊？……哦。”

恍如大梦初醒一般，漫不经心中带着询问：叫我干嘛？

“领导层决定，这两天你可以回家里住。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跟小蒋提要求，司里尽量满足。”局长兼顾着对晚辈的照顾和对人才的尊敬，十分客气。

听到局长的话，蒋明在角落打了个寒颤。她不想“被”颜挈提要求。

“哦，没事。我不住家里。正好这几天要赶工，在司里也方便些。”颜挈回答地毫无波澜，全盘接受了司局的好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蒋明。

颜挈这个孩子是真讨司局喜欢。任务干得漂亮，嘴严，不会邀功，报酬不多要，吃苦耐劳不挑拣，和气还大大方方，尊重领导和长辈。如果能特招进司里用就好了，现在编制的待遇可是不错的。

乘云行泥的不甘和警服之下的隐伤将末席那位局外者折磨得想哭，她能明白昔日被她利用的前任如今是自己组织的座上客，而自己才是那个保证颜挈在警司过得宾至如归的工具人。

“行。反正按颜小姐的计划来。”局长愉快地答应，“小蒋跟你熟，有什么事情都让小蒋照顾着，千万别客气。”

一直到散会，蒋明的头都是晕晕的。她心不在焉地到自己队长那里汇报，说被缉私的拉去参加任务了。然后看着队长骂骂咧咧地划掉了她之后三日的排班表。

后勤工作并不轻松，蒋明年纪最轻，力气又大，成了搬物资的主力军。为了不打扰各位同事办案，每每路过办公室走廊的时候她都得放轻脚步，不跑动。

司局给颜挈的临时办公室在走廊尽头，蒋明注意到，自从开完会颜挈跟着同事去看守所见那三个下游买家，这扇门就一直关着。快要晚上十点了，他们还没回来。

除了蒋明和出外勤的颜挈等，司局里的同事该下班的下班、该值班的值班。整栋办案大楼夜深人静的，蒋明心中一动，又起了歪点子。

敲响值班室的门，蒋明轻轻走进去。值班的同志正在刷手机，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程哥，我小蒋。”蒋明笑得讨好，“这两天被缉私拉去办案了。任务紧，局长要调那几个人的档案。现在就要。”

“不是前几天调过了吗？”程姓警官回过头看蒋明，皱了皱眉。

“局长说有个从业经历没调完整，要补一份。”她说起谎脸不红心不跳的，讪讪着，“要不要填一份调档申请……”

“要的，在这里写一下。”程姓警官业务娴熟地推过一本记录簿，指尖点着空白的表格，“签你的名字。”

“哦好的。”蒋明拿起笔刷刷写。

按照惯例，这姓程的该跟她过去一块儿调档案。如果他偷个懒不去监督蒋明，她就能“顺便”打一份颜挈的档案，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但这姓程的一定要跟去么，重复调一份嫌疑人档案也无所谓。到时候司长发现多了份调档记录，问起来，就说是不知道行动队已经调过了，自己只是做了件多此一举的好事。大不了也就挨一顿批。

“走吧。”看蒋明写好了，程姓警官站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门禁卡，挥手让蒋明跟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