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东拔腿跑向戴公庙,李腊梅从第一次他跪在她们家的院坪里歪着头递给他饼干的时候,他内心对她是带着怜爱的,至少她不像她们家其他人,转眼几年过去了,大家都年长了好几岁,她每次靠近他的时候,内心总说不出缘由的紧张,对她总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和照顾,青春期突突的搏动,像太阳底下橙色的光线斜斜拂照的青草,那是心底里流出来的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这么想着一脚踩空身子往下陷,左脚早进了水沟的淤泥里心里一震,这才从李腊梅的思绪里掉出来,他双手撑着地屁股发力往上一跃便从淤泥里把脚拔了出来,在水田里就着混浊污水洗了洗便继续往前赶路,隔老远他便望见表哥王玄贵和玄强两人站在亭子里,争锋相对的讨论着什么,急赤白脸起来,王贺东弯腰不住的对着长满苔藓的水泥地喘粗气。
王玄贵正好一转头瞥见了王贺东,赶忙拉扯他凑过来,亭子的座椅上一个军绿色的斜挎书包,里面厚厚一叠。
“来,阿东,你说说《月亮与六便士》里的克兰德的选择到底有没有错?”
王贺东气还没喘匀,一脸茫然。
“得,这个不会。”阿强失望道。
王贺东沉吟半晌,抬头定睛望了望两位往前垮了一步道:“站在他自己人生的角度来说当然没错,但是站在他妻子的角度来说大错特错,他追求梦想有错吗?他的前半生都在为了迎合社会,单单做出这个决定我就觉得很伟大。”
他被座椅上的一团吸引了,坐在书包边。
“你们,你们居然藏了这么多宝贝。”越往下翻他眼里越放出熠熠生辉的光,欣喜若狂,黝黑的脸撇开两个大括号,爱不释手的拿着泛旧发毛发黄的书
“《复活》、《双城记》我都还没看呢,只听我们语文老师讲过,没机会看,天天批斗这批斗那,把人都批斗成精神病院的疯子了都,你们居然还有这宝贝。”
王玄贵忙捂住他的嘴,神色紧张的朝四周窥了窥。
阿强在亭子里踱了几步询问道:“《红与黑》呢!”
“于连就相当于我们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出头,想要跻身进上流社会,无所不用其极,我鄙视他上位的方式,总是都是悲剧。”
王贺东沉吟片刻,像被人推醒道:“可是小人物的出头之日在哪个时代都不容易,你我不就同属于底层中的底层,可是依然摆脱不了被村长一家欺负的命运。”
阿强气愤道:“那你们说现在到底革命革的是什么?”
王贺东思索一番,语气笃定道:“我想这绝对不是马克思的道路。”
“我觉得抄题也不能照抄不误,毕竟情况、时间、背景完全不一样。”
“可是历史都一样。”王玄贵嘟囔了一句。
兄弟三人站在亭子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贵哥,你的个人问题估摸着婶娘又要操心了,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爸说砸锅卖铁也要让我出去,照顾父母的重担就要落在你们几个人身上了。”阿贵垂头丧气道。
“我觉得大伯这个思路是对的,我还想去当兵,可眼下这个情形,那人在里边儿关着,我妈一个人拉扯这么些孩子有什么办法?”王贺东长叹了一口气道。
三人还在亭子里争锋相对,亭子外卷起一阵狂风,三人这才作罢就此作别,王玄贵兄弟两望着王贺东落寞离去的背影两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朝着相反的方向下了山。
王贺东一路往家走便一路觉察到异样,他抱着两本禁书走在上河口的大坝上正准备过木桥,木桥是由简易的几根枞拼接而成,足足有5米长,桥离河道口有10米高,这一摔下去肯定没命,如果不从桥上走他要绕很远才能过,此时身后的丛林里一股女人呜咽哭泣的声音,他预感不妙,浑身打了个冷噤,突然桥对面出现一只大黑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猛冲,他连人带书的往后退,摔了个四仰八叉,他拍拍屁股刚准备过桥,桥“砰”突然从中间断裂,他有惊无险,自己算是躲过一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黑狗是在救自己,他赶忙步履轻盈的绕道而行,一路行一路想:人都说动物通人性,能预感未知,他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5分钟后他走在羊肠小径的田埂上,丛林里诡异的传来狗的哭咽声,让人听了悲戚忧怨,他朝天上悬挂的那盏天然夜明灯望了望,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赶去,整个村子是一个长十字形,村长的家在最西头,王瘸子的家在最东头,两户离得最远,而郭米的破旧青砖房在南边的靠中间位置,每家每户都是沿着主干道靠两边居住,而村长家是去往大队部的必经之路,晚饭过后大家会摇着蒲扇去大队部看电影或是杂耍、批斗,这都是他们有效的娱乐活动,王贺东越往家走越不对劲,直走到那间青砖瓦房门前,老二和老四哭喊道:“妈,妈你醒醒啊!”王贺东腿瞬时瘫软下来,王玄强一把架起他,接着是流水线的步骤,洗浴、裹尸、入殓、发丧、停棺、出殡,屋子里像一个大杂烩的赶集菜市场,人来人往,杂沓声、谈笑声、哭喊声,王贺东跟着大伯转悠,木讷而呆滞,早上的晨霜打在菜叶子上,一层细细的雪粉铺在大扇叶上,郁郁葱葱的菜地里抽出了新芽,出殡这天众人都不见了王贺东,这几天木讷的王贺东的意识仿佛也跟着母亲的尸体走了,旁人喊他总喊不答应,杵在他面前他也当没看见没听见,王仪最先发现王贺东的异样,东边厨房山头有一块菜地,王贺东突然拿起一把菜刀对着空气嚷道:“你坐在树上头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能够,我妈不能够就这么被你欺负,我砍死你。”
他龇牙咧嘴道:“我凭你们是什么鬼,我今天都砍死你们,我妈不会走的,你们也带不走。”
拿着菜刀对着没人的菜地里空砍、大嚷大叫,王仪和另外一个郭米上前果断架住他,后边儿一群人跟着一时乱作一团,他踢着腿蹬了起来死命挣扎。
大嚷道:“你们都是来害我,都想要我死,这回我死了,你们就都安静了,不会再来欺负我了,我生了这么多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滚,都滚。”齐整有序的菜园被毁于一旦。棺材稳稳的停在院坪前头,不成想管盖上方竟洇出丝丝缕缕的蓝烟,一群人张着脖子往菜园地里看热闹,帮厨的蔡大妈提着一桶泔水往外出,喊道:“棺材冒烟了,棺材冒烟了,赶紧快来看看。”人们对于这一罕见离奇的新鲜事表现得大惊失色,一定是冒犯了哪方神灵和祖宗才让人疯魔至此。
有人在人群里嚷道:“快去喊阴阳先生,先生人呢!”众人东张西望,对这一桩奇闻可谓心惊胆战,此时天色微微亮。
远远众人看见菜园东头来了一个破鞋破帽,斜挎破袋,口里喃喃有词,执一柄长剑跳跃着步子直奔扎挣的王贺东两米远的位置,指着王贺东大叱道:“大胆小鬼,你本该是三更就死的人,何以留你到五更,无常派我来,你何苦折磨这孩子,你在人间的尘缘已尽,你还有何心愿未了?”众人定睛一看却道是谁,原是瘦削的卜先生,只见他边喝边念念有词。
被架着的王贺东一咕噜爬跪在地下连连磕头,前坪棺材上的蓝烟慢慢的小了下去。
“小鬼只一事未了,现已了结,尽可长眠赶早走了。”
王贺东右手掐着自己脖子,面红耳赤,他婶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救救这没爹没娘的孤儿吧!老天爷啊!开开眼吧。”
众人开了眼,只见卜先生点燃纸钱,一剑便扎在纸钱中心,蛇形走位咕隆念了好一阵,王贺东眼见着安静下来,眼神呆滞,人整个的萎靡下去,大伯和郭米架起王贺东往屋里抬,邻居们都以这件事成了十里八乡的诡异谈资,越来越相信来世投胎论,霍秀英的棺椁潦草的抬了出去,自此王贺东变得古怪孤僻。
在此之后,全国发生了另一件重中之重的事,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压根儿来不及悲伤愁绪自家的一亩三分地,1976年,全国人民陷入一片哀伤和悲痛的氛围中,双马村、建国村、整个白衣镇、双桥镇、津渡县,各村各户各县城所有人所有街道都沉浸在漫长的悲伤和痛苦中,市集上、青砖上、卡车上、供桌上拖着笨重的巨型沉痛悼念的广告牌,毛主席的巨型人牌在街道上从城南到城北、城西到城东来回穿梭,缓慢又悲伤的悼词念得人纷纷垂泪,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广播里播放着女播音员婉转哀伤沉痛的播报声音,一代领袖毛主席离开了他深爱的人民,永远的离开了。
话说霍秀英积极奔走于各种大小领导之间,常常吃闭门羹,要不就是哈巴狗一样垂涎她身子的老年大叔,这几个月早出晚归,终于没能忍下去,郭米和别的女人有染本就是事实,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就是最大的背叛,她越想越气越难受,金秋九月,东边橙红一片,乡下的虫鸣鸟兽在树梢和屋檐下啼叫,这一段时间心力交瘁更是整宿整宿睡不下去,天大亮后仍旧半歪在床上动弹不得,大儿子挑堤,王芬和王贺青天微微亮起床去割稻谷,郭慧在灶炉前刷锅洗碗,王芳在木脚盆里洗一家人的衣物,郭若容坐在地下玩儿泥块,两人今天都诧异,王芳蹲在前坪朝厨房屋大声道:“慧儿,妈平常早起了,今儿怎么回事儿?还没起。”
郭慧光着膀子皱着眉,锅铲把在锅里一阵捣鼓,随手把木锅盖盖在锅里,倚在门口对着地下的一团道:“她说了她这两天不舒服,老毛病犯了腰疼,在里屋,该是太劳累了,现在我爸又是这个样子,唉,没办法。”
隔壁的刘云英拿了一捆韭菜老远朝俩姑娘招呼道:“你们妈呢?好久没见着了,刚从院子里摘了点韭菜,正好给你们煎蛋,你们家人多。”
一边说一边嘱咐,郭慧、王芳两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句:“刘姨嗲。”
郭若容咿咿呀呀童稚的学了句:“刘姨嗲”
老人摸了摸郭若容绯红的小脸蛋,逗趣道:“诶,真是个美人坯子,你们妈有福享了。”
王芳朝里屋呶了呶嘴,随口一句:“里屋躺着呢!腰疼犯了。”
走进朝两人望了望径直往里边儿走。
“你们妈生你们的时候落下了月子病,这肯定是那个时候落下的。”说着一条腿迈进了西厢房。
王芳和郭慧两人在外头只听见里面叽叽喳喳,一会儿一阵抽泣声就传出来。刘云英也红着眼从里间走出来。
“孩子们诶,你们得好好孝顺你妈,现在一个人拉扯你们这些孩子不容易。千万别再惹你们妈生气了。”停足待了一会儿便唠唠叨叨走了。
郭慧提了一大桶衣物往下河口去了,王芳端了一个面饼进了西厢房,房子刚建成一个简易的毛坯平房郭米就出了这等事,由于头天下雨,屋檐漏了一两个洞,由于地势不平中间凹陷的位置盛了一滩水,郭若容扑在床沿边上摇头晃脑站在她床榻前,嘻嘻唤了句:“妈,起来吃饭了。”王芬朝起球的大印花枕巾上濡湿的一片瞥了眼,忙扶着母亲从床上扎挣着坐起来,霍秀英尾椎骨仿若有千斤重担压在她后背,她憔悴的脸色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般气若游丝,虚弱无力。
霍秀英忧愁的望着两人,骨节粗大的右手拈了盘子里的煎饼,眼里闪烁着的泪花,咬了一口艰难的咀嚼着,后哽咽道:“往后你们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现在腰疼的厉害,没个钱治病,现在你们自己只能自己争口气,我是个没用的人了。”
“妈,你别说这些话,往后一家人的日子还指着你,你好好的振作起来,我们以后听话,好好的把幺妹带好,你以后会有福享的。”
霍秀英早一行清泪落下来。
郭慧光着两条浑圆的臂膀甩甩手朝屁股上揩了揩水渍走了进来,一扇田字格窗户射进来耀眼的晨间暖阳直直的打在三人脸上,一层清白的面色,像鸡蛋壳,郭慧怪道:“妈,你说什么呢?我们会照顾好你的,行了,你别多想,好好休息,今天真是奇奇怪怪,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别操心了,现在正是收割的时候缺人手,一会儿还要去替三哥和二姐。”
王芳抱起靠在床前的郭若容退了出去,霍秀英吃完喝了口水,便翻身脸朝里边儿歪着,自此没个什么言语。
家里寂静无声,只听见窗子外轰隆隆像车子碾压的声音,间或的有人大嚷着指挥,霍秀英忍着巨疼缓慢的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像走在腐烂的伤口上,每走一步便疼得龇牙咧嘴,摸着到厨房东头一个里间的仓库里头,找出了一瓶农药,她坐在斗柜前,红色塑料边框的圆镜子里是一张布满憔悴和皱纹的脸,她摩挲了自己焦黄发枯的齐肩短发,理了理,拿起斗柜上的黑色药瓶,豆粒大的泪水无声淌下来,脸上的雀斑明晰可见,此时已半靠在床上,一仰脖一股苦味和呛鼻的刺激性气味传来,她屏住呼吸咽了下去,嘴角残留着深褐色的汁,一整瓶咕噜咕噜全喝了进去,她的泪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半晌后肚子里撕棉扯絮的一阵绞痛让她不得不蜷缩身子双手捂着肚子,嘴里吐出白色泡沫,凌乱的床单被子已然被揪扯成一团,她羞愤的离世了,死在了一个明媚的金秋。
为期十年的□□就此结束,80年代初经济开始复苏,城市里的人开始纷纷下海经商,高考恢复无疑对寒门贵子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摆脱命运的机会,
郭米在霍秀英死后的一个月回家了,跪在崭新的光溜溜的土堆边捶胸拂泪,王贺东冷眼瞧着,郭慧背着郭若容上山下地,几乎成了半个母亲,王贺青已然替代了李根富成了村里的混世魔王,简称流氓混混。
郭米回来后仍重操旧业,勉强的养着6个孩子,只是干得比之前更卖力了,他没有再名义上的续弦,日子如流水般溜走,王贺东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跟着郭米走乡串户,总是憨厚沉闷的干力气活儿,也不讨大人喜欢,往往不讲话,一讲话就像锯子据得人生疼,因此兄弟姐妹们也都避着他,渐渐地联合外人欺负他、孤立他。
譬如一天傍晚,一大家子人围着八仙桌正吃饭,叮叮咣咣,杯盘狼藉,厨房屋子里没拉电灯,大家为了节约都摸黑吧唧吃得正酣,王芬和郭慧端着碗站在院坪里照看着郭若容,郭若容鼓鼓的两腮慢悠悠的嚼着米饭,正在爬一个条形板凳,边爬边吵嚷,王芬在外头喊大哥:“大哥,昨儿夜里野猫偷跑进来把橱柜里的碗打碎了好些,爬到房檐上头去,我们睡的仓库破了好大个洞,风直往里边儿灌,你要搭梯子给我们把那洞补了,晚上我们三个。”王芬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郭慧眼疾手快一把扶起正要摔下板凳的小妹,弯着腰插一嘴道:“女孩子家家的怪可怕的,小偷并不是没有,这队里的小偷多得很,半夜瞧着屋外头总有响动。”郭米闻言相跟着出来,王贺东的个头已经猛蹿,颀长的身子,早挨着厨房的上门框了,杵在那里半晌沉默,脸一扬冷漠道:“并没个什么汉子能把你们偷了去,这屋子里的人是死绝了么?净着喊我一个人,白天走乡串户,田里的活儿也干不完,老三成天疯疯癫癫,你们倒也不喊。”
“你天天跟唐三毛那小子厮混在一起,横竖这么大的女孩子了,不知检点。”
王芬气得脸登时红了,急的直掉泪。
郭慧闻言把碗一砸挺身而出,叉着腰横在王芬面前。
破口道:“大哥,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点,不过是叫你帮忙补一补,不干就不干,没必要讲这些锥子话来刺激我们,你们况且还是一家子人。”
王贺东鼻子里冷哼道:“你们还拿我当一家子人?你们才是一家子人。”
王贺青一拍桌子在屋内嚷道:“我搞我搞,妈的多大点儿事儿。”
郭慧一张嘴往外嘟得老高,拉起王芬的衣袖恨恨道:“别理他,吃了枪子弹,谁也不欠他的。”
郭米在一旁横着眼呵斥郭慧,郭若容从板凳上翻下来已经跌坐在郭米的裤脚根,郭米一把抄起可爱的小女儿,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另有一回,乡下的年味还是颇有仪式感,家家户户会摆香案桌在香炉里插上三根焚香,堂屋正中央一张毛主席伟岸的海报,几个白瓷盘子供奉的是毛主席,塑料碟子里装的苹果、橘子,不锈钢的脸盆里烧焦黄的乳猪头,供奉完了之后当然是拿给孩子们吃,1、2月份的天气寒冷,屋外的雪粉随风飘扬,大年三十的团圆饭在吃之前照例要最小的孩子给亡人们叫饭,吃完团圆饭一家人齐齐整整去大伯家拜年,正准备出门,拜访大伯家的礼品送哪些,几姊妹又发生了分歧口角,吵嚷不跌,王贺青一头长发,整个一个小年轻混子的打扮,嘴里常常叼着一根毛虫草,再不然就偷郭米的烟抽。
“常年在外面杀猪宰羊有这么点子肉,总不能空手吧,大伯没少帮我们,这五斤酒非得提过去不可。”愣头青老三红着脖子与老大在堂屋里争论着。
王贺东嘲讽道:“是,就属你最阔气,一年上头谁在外面杀猪宰羊,这一屋子都是酒囊饭袋要养活,好人都你充了,敢情人家都是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郭米表情凝重的吼道:“东儿,你嘴巴里也是不干不净,少跟这儿阴阳怪气,大伯家帮了咱家多少,你最清楚,提这么点儿东西过去也是应该的,况且是你大伯。”
“成,你们都是好人,横竖我一个坏人来了,真是可笑。”
他一赌气跑了出去。
其余一屋子人热热闹闹拜访亲戚去了,也便不管他,至晚方归。
兄弟姐妹们大冬天的早早的歪在被子里说悄悄话,王贺青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只郭米晚间出去找朋友喝酒去了,王贺东回来一脚踹开门,在厨房里摔碗砸盆,也不管家里人是否睡着了,故意制造动静出来出气。
王贺青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沿上,破口大骂道:“你又得了什么失心疯,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一屋子人欠你的,要看你脸色,摆给谁看?”
王贺东在厨房的动静更大了,只不答言,夜里拿了被子气鼓鼓的揣开门跑去牛棚里睡了一宿,仓库里的四姐妹警醒的听着外面两哥哥的吵嚷声,都默然无语,在黑里摸索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