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饶前阵子追踪信斋等人，到了这灵山城便失去了方向，于是他先在城中找了个安身之所，静候仙门命令。

虫母没拿到，半路竟杀出了个程咬金。

况且，这灵山城里空气怎么如此污浊？他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却在不经意转眼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楼下方才经过的那位女子......不就是和抢了虫母那人一伙的么。

窦饶立刻拿了剑下楼，并吩咐其余人原地待命，寻找信斋等人的身影，不得已情况下允许当场毙杀。凌虚塔栽赃陷害一事篓子捅大了，必须得交出罪魁祸首来，才能安所有人的心。

邹旎作别铁娘还是一意孤行地踏上了前往灵山的路，去灵山不需要问，只要跟着人流就可以到达。

灵山城是后来建起来的，具体年月已不可靠，但是在某次灵山坍塌之后，此地才有了零星几人，后来修真各派四处散播“往灵山，苦怨散”的说法，来灵山城的人愈发多了起来——这些人的奢愿与欲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灵山。

每逢初一和十五，灵山周边会分外热闹，做法事祈福请愿的人一波又一波，同时带动了周围一圈小摊贩的生意。

巧了，今儿是十五，大家在灵山跟前儿各自用自己的一套流程许着愿，灵山在怎么小都是一座山，自然全城的人出动都达不到摩肩接踵的地步，窦饶跟的远，他不熟悉邹旎要去做什么，便远远缀着，期待能顺着她找到另一个同伙儿。

邹旎要了碗素面，看到无数的人在周围念念有词，将写满愿望的纸焚烧殆尽。

突然她眼角一跳，看到余光处有一具用草席子裹着的人，一个走路有些颤颤巍巍的半大孩子吃力地拉着那个草席，他穿着吊在小腿处的裤子和不合时宜的短上衣，埋着头绕过无数兴奋欢笑的人群，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顺着灵山往前走。

周围无人在意。

邹旎将钱放在桌上，出了面摊，跟在了那孩子身后，等出了这处喧闹地，她蹲下身掀开盖着尸体的草席，那躺着的赫然是那天她曾见过的某位妇人，此刻面色青白早已经失了人气，从尸首处传来的难闻的气味熏得邹旎险些落泪。

小孩儿本就拉不动，这人倒好，把人遮盖的草席掀开，他不耐烦道，“你是做什么？”

邹旎重新将尸体盖上，沉默片刻才起身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些钱，并问，“还有其它的人呢？”

小孩儿拇指一捻，看清了手心的数目不小，便收了不耐烦的神情，直往邹旎口袋里瞥，但嘴上带着笑殷勤道，“都在‘后井’，那儿有人会处理，我只是搬运过去。”

邹旎拇指将重剑划开一寸，示意对方眼睛从她的口袋收回，“带路。”

小孩看到那把崭新的华丽的剑，舔了舔嘴唇，又开始拉草席，两人无言以对地走了一段路，小孩儿没见过邹旎这么新奇的人，来这个地方还穿着身新衣裳，便没话找话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你要是找工，去错地儿了，那儿不要女人，也不要小孩儿，我这还是因为那儿管事儿的是我亲叔，才叫我混几个铜板儿......”

这孩子说起这事便有些滔滔不绝，邹旎冷冷地打断他，“那是什么地方？”

小孩儿这才知道这位外来的，可能是要去打听事儿，但在灵山城里屁大点事没等太阳落山就人尽皆知了，自然不存在什么秘密，便道：“那是灵山后门，这些人都会被我们搬到那地方，用来‘填井’用。”

“这些人是谁杀的？”邹旎握紧手中的剑。

小孩用像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瞅向邹旎，“谁敢在灵山脚下杀人？这些人是自己找死的，要往生极乐。”

邹旎一愣，“怎么会？”前两天她看到这些人还好好的，虽然行色匆匆大包小裹地仿佛要赶路，但怎么就......不可能！

“你一看就是外地人，”小孩摇摇头，“这城里多得是活不下去的，于是他们都选择死在灵山脚下，希望来世投个好胎。”

邹旎还没回过神，小孩一扬头，“喏，到了！”

邹旎抬眼一看，尸山挡住了太阳，男男女女在这里堆成了无数的小山，忙碌的人将那些尸体一车一车地拉进最前面的那个大井中，倒了后再将车拉出来。

“叔！今儿的活儿干完了，这是最后一具！”小孩将草席随意往地上一撇，便笑嘻嘻地去领今日的工钱了。

邹旎没管那处两人朝他投来的探究的目光，邹旎只觉得晕，起初她以为每一座灵山的背后都是无奈且被迫害的献祭者，祁霁是，乔恭也是，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一路走来，并不只有那两位是受害者，是献祭人，这些心如死灰的人也是，他们没有愤怒，没有可以复仇的对象，于是诸多苦楚埋藏心中，选择在某一天结束生命，重新来过。

邹旎拦住一辆要推进去的车，“小兄弟，我想进去看一眼......”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负责人便来了，“诶诶诶，你做什么的？这地方不招人，你快走！”

“里边是什么地方？能进去吗？”邹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