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骑士的故事
五年级的夏天,莫彤的芭蕾舞鞋总是沾着槐花瓣。
少年宫舞蹈教室的窗外斜斜伸进一枝槐树,每到五月就簌簌地往下掉雪白的花串。
我蹲在红砖墙根下数蚂蚁,直到清脆的足音敲碎蝉鸣。
“喂,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莫彤抱着粉色舞蹈包站在台阶上,阳光给她的羊角辫镀上金边。
她总爱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天鹅。
我拍拍裤腿上的灰站起来:“刚帮王奶奶找她家阿橘来着。”
其实是被胡同口的炸糕香味绊住了脚,但我怎么能承认嘴馋呢?
她突然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手心。
金色锡纸包裹的方块还带着体温,是印着外文字母的巧克力。
“家里多出来的,”她别过头去,“反正我不爱吃甜的。”
我吐了吐舌头,笑着说是是是,知道她在说谎。
上周去她家别墅送作业,亲眼看见她把这种巧克力藏在钢琴凳下面。
欧式雕花铁门后的花园里,她穿着白纱裙在玫瑰花丛里转圈,却在我出现时立刻收起裙摆:“看什么看,我在练习谢幕动作而已。”
那天她破天荒让我进了琴房。
水晶吊灯在深棕色地板上投下细碎光斑,莫彤踮着脚尖从书柜顶层摸出铁盒:“就剩三块了,真的。”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妈妈说吃甜食会胖……”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她突然把整盒巧克力都倒进我书包:“快走快走,司机来接我了。”
我回头时看见她扒着二楼窗台,晨风掀起纱帘,她像被困在城堡里的公主。
槐花开得最盛时,我们闹翻了。
因为我在隔壁小提琴班同学面前说她像迪士尼公主,她气得把《天鹅湖》画册摔在地上:“你根本不懂!”
那天她没等我接就自己走了,留下水晶发卡孤零零躺在更衣室门口。
放学时下起暴雨,我顶着书包往少年宫跑。
雨水把白球鞋泡成灰色,刘海粘在额头上直滴水。
可舞蹈教室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那面落地镜映着我狼狈的影子。
清洁阿姨说莫彤中午就被接走了,钢琴凳上留着半盒没拆封的巧克力。
十八岁整理旧物时,从《神雕侠侣》里飘出张皱巴巴的金色糖纸。
槐花香气突然漫过盛夏暴雨,我想起最后那天清晨,莫彤往我课桌里塞纸条时微微发抖的手指。
那张写着“放学老地方见”的便签,此刻正静静躺在我的铁皮盒里,和干枯的槐花瓣叠在一起。
雨珠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恍惚又看见舞蹈教室的灯光穿透雨幕。
如果当时早到十分钟,是不是就能抓住她裙摆消失前的那抹星光?
莫彤家雕花铁门后的玫瑰开得正烈,艳红花瓣层层叠叠地卷着金边。
我蹲在花丛里扒拉鹅卵石,她突然把蕾丝阳伞往我手里一塞:“举高点,紫外线会让皮肤老化。”
她踮着脚尖在□□上走直线,白纱裙摆扫过带刺的枝条。
“这叫足尖漫步,”她扬起下巴,“和你们武术班的扎马步不是一个级别。”
可当我把鹅卵石当飞镖射中树梢的麻雀时,她眼睛倏地亮起来,裙角沾着泥就扑过来拽我袖子:“这个能教我吗?”
钢琴声从落地窗里淌出来时,我们正对着喷泉水练“天女散花”。
莫彤突然把我拽到月季花墙后面,冰凉的指尖还带着巧克力融化的温度。
“妈妈请的新家教特别凶,”她飞快地往我兜里塞了两块瑞士莲,“你明天……还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