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离家很远的地方,他像只出笼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随着离家越来越近,林玉更多在沉默,盘算着如何把话说出口。
等到忍不住说出来,林玉感到一阵轻松,“哥,我回来带了钱,你替我给他们,我就不回去了。”
林砚沉默了半晌,小弟出生时,他亲眼看到爹娘是什么态度,随后又听闻他们将林玉送到镇上。他不止一次对爹娘说过,他们这么做会让阿玉寒心,但是爹娘没有把他的话当放在心上。
他们还以为林玉是小时候,不懂事可以随意糊弄,是他们给一口吃的,就抹干眼泪不计前嫌的孩子。
他只能试着告诉林玉,将目光放得远一些,这世间有太多事,比家人给的一点点的宠爱重要。
就在林玉忐忑地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林砚答了一个“好”字。
“谢谢哥哥。”林玉不知他在想什么,将脸埋在他的后背,像雏鸟依偎在家人身边,但他所依靠的不是羽翼丰满的鸿鹄,也只是成长期的幼鸟。
“但是阿玉,”林砚偏过头提出,“见他们一面好吗?这次跟从前不一样,相信哥哥。钱你收好,去买自己喜欢吃的。”
林玉抿了抿唇,林砚他要求他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就如同兄长答应他的条件。
他不知道林砚有什么打算,
到了门口,爹娘听到马匹嘶鸣声,从屋内迎了出来。林玉跟着哥哥下马,低下头跟在身后。
林砚跟爹娘说了些什么,又从腰间解下钱袋。
“阿玉懂事了,知道孝敬你们,这都是他拿回来的。”林砚脸上挂着笑,回过头,“阿玉,还愣着做什么?”
林玉张了张嘴,这不是他给的钱,哥哥昨晚就将钱给他了,如今正揣在他怀里。
他看懂林砚的暗示,走上前叫了一声。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热情,母亲粗糙的双手摸着他的脸,“玉儿一转眼都这么高了,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
父亲则拍着他的肩膀,“我们阿玉果然是有大出息的,现在在哪里干活?爹跟你说,你在外干活,一定要听人家的话,事事用心伺候,不要怕苦受累,你干得多,人家会越看重你。”
林玉呆愣地点点头,爹娘终于舍得将目光投放在他身上,而哥哥只用了几句话,拿了几百钱出来,就让他得到了。
好像他这些年的待遇,都是因为他没出息,他的一事无成。只需拿一袋银子就可以得到的爱,他等了好多年。
林玉慌张地看向哥哥,在他们的注视下勉强笑了笑。
“阿玉,别想太多,”林砚怕他钻牛角尖,回房关上门对他说:“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这世上的事,并非都要追根溯源,算不干净的。”
“我不明白,哥哥,”林玉抬头看着他,“这算是买卖吗?”
他不想装作听话的样子跟他们一起过年,再怎么若无其事,心里始终会有一个念头。即便他们没有任何的矛盾,即便爹娘温声细语,他会记得,爹娘打心里是不爱他的。
生养之恩大于天,
林玉知道,这原是不错的。
可他又想,倘若只有林砚就好了,他们两个人也能过年,但哥哥不会放下爹娘不管,甚至是那个刚出生的弟弟,他公正地待家里每个人,这成为林砚最大的不公。
“你想要吗,如果是的话。这样的家,你会愿意回来吗?其实爹娘待你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
林砚握着他的手,问:“阿玉,你高兴吗?”
“哥哥,”林玉迷茫地问:“我该高兴吗?”
他的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与他所设想的又不太一样,爹娘的关心是基于他对家里有用的前提下。如果他失去这份价值,又会变得像从前一样。
他当然可以得到,只要他还有用。
哥哥说,没必要算那么清楚,一家人糊里糊涂地过,也可以很幸福。
“不开心也没关系,我带你出去走走。”林砚牵着他的手轻声道,“你想去见救你的人吗?”
林玉耳尖动了动,反握住他的手说好。
第二天他们提了些东西出门,村西面多山,一路攀爬到半山腰,在半山横劈出的平台上有户人家。
“阿玉,你怎么来了?”俞邶隔老远就开始喊,三两步跨上一个横断的坡来到两人面前。
“来看看你们,不可以吗?”林玉伸手要帮他。
冬天山上鲜少有猎物,两人这段时间不经常进山打猎,偶尔跑一趟,运气好能有收获,他们这天去林子里捡了些柴回来烧。
俞邶背着柴摆了摆手,绕过林玉往屋里走,“都是泥,你别碰了,免得弄你一身。”
楼彰随后过来,请他们进屋坐。两人将带来的礼物拿进去,放在靠墙的角落里。
“家中简陋,还望见谅。”楼彰放下东西,给两人拿椅子坐。
“兄台客气,我们兄弟冒昧打扰,已经很添麻烦了。”林砚笑道:“阿玉都跟我说了,承蒙你们照顾,他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怕是要吃亏。”
俞邶洗了手,在他们对面坐下,楼彰拦了他一下,“先别坐,阿玉渴了。”
林玉不渴,“我……”
俞邶反应过来,爽朗地笑了下,“瞧我,刚回来忘记了,我这就去。”
他说着就往外走,林玉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觉得累,也插不进去。他想起来之前哥哥与少爷说话也是这般,却是说家里希望他出来锻炼,又提及乡试。
他最初不懂乡试是什么,只知道哥哥十几岁时就考上了秀才。晚上听哥哥解释才知道,通过乡试就是举人。
林砚说他这次不错,但不许林玉跟任何人说。林玉不知道为什么,倒也不问,他很听话提都没提。
后来他知道了,朝廷划分士农工商,林砚通过乡试就考上举人。属于第一类,向上可继续考,即便不中也有官职可任。
前途一片光明灿烂。
“哥,我出去帮忙,你们聊。”林玉转头嘀咕,“都这么熟了,说话这么客气做什么?”
林砚见他离开,方才笑着问楼彰:“怎得不见家中令尊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