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哥……”
林玉不用看镜子也知道,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仰头看向楼彰,方才在雅间隐忍的情绪裂开了一道缝,缓缓向外泄露。
楼彰垂下头,轻轻刮过他的眼眶,手指捻没那滴泪,“别难过,有什么事我们去楼上说。”
他带着林玉上楼,进的也是雅间。
楼彰推开房门扫视了一圈,桌上的茶还没凉,屋里没有人影。他转身将林玉安置在椅子上,“阿玉,若有话想说可以告诉我,这里没有别人,不想说也没关系。”
林玉愿意跟他说,但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口,“我前些日子去了二少爷院里,他待我好又不好……”
盛宴打他是最不好的,其次是让他像女子一样梳妆打扮,在身上挂满饰物,以至于走路时能听到环佩碰撞的响声。二少爷还要他日日不落地涂抹香膏,使皮肤白皙润泽,最好连皮肉也浸染香气。
林玉是个男人,不爱涂脂抹粉的繁杂琐事。
可这正是盛宴想要的。
“难道不好吗?”楼彰意有所指,给他倒了杯茶,“盛家是泉城首富,二少爷是嫡子,以后盛家的家产都是他的。”
“二少爷给我的月银,的确比旁人多些。
可是院里的人都不跟我说话,他们看上去怕我,但我知道,他们是怕我告状。他们私底下,并不将我当一回事。”林玉想到满院子的人,他只能和少爷说话。
可盛宴并不常留在府中,也不喜欢听他说话,往往是盛宴问了,他答。
林玉接过杯子捏在手里,茶水滚烫的温度传递至手心,隔着一层瓷片带来片刻的温暖,连带着心窝也觉得暖和。
“下人畏惧是件好事,其他人怎么说并不重要,他们不敢对你说这话就够了。”楼彰淡淡抿了口茶说:“你大可以将自己当做主子,只要二公子不反对,你就是仅次于他的第二位主人。”
“可我不是,我也只是个下人。”林玉继而露出迷茫的眼神,他没有想过要压别人一头,只觉得处境尴尬,不伦不类。
“有他给你撑腰,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楼彰看了他一眼,“若是你害怕盛二,我教给你一句话,在你怕的时候,可以对他说。”
林玉略微挺直背脊,以虚心求教的神态看向他,像私塾中听话的乖学生,不是天资聪颖那挂却肯吃苦用功。
“就说,”楼彰停了片刻,继续道:“我心悦你。”
尾音落下的那刻,猛烈的心跳来得不合时宜。林玉耳根浮起淡淡的红,蔓延向上。
他虽不经事,也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
此心相许,白头之约。
将自己的情爱割与对方,倾尽所有力气与心思,只期盼得到更多的爱。
可他不喜欢盛宴,也能说这话吗?
林玉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在为谁颤抖,仅仅觉得这是一句羞耻的暗语,为此做好献祭的准备。
“这么说就可以吗?”林玉的目光落在楼彰唇上,他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眸光不自觉地闪烁,心虚地偏头避开。
楼彰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底,无法理解又莫名其妙地看懂了,“可以。”
“你试试看?”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轻抬起林玉的下巴,指腹按在唇下,目光由下至上,看着他的眼睛,“假如你怕我,你要怎么说?”
他略微俯身,
林玉才发现他今日穿的衣裳是暗红,而不是一眼看过去普通的玄色。他没有多想,只觉得楼彰这一身穿着贵气逼人,这样的人处事上反而是温柔的。
不知是何时及冠,楼彰将发丝束起,在头上戴了冠。
“我……”林玉喉咙动了动,莫名地紧张,他不敢看楼彰的眼睛,视线落在他的衣领处说:“我心悦你。”
他说完这话,脑海有片刻的空白,眼睛都不转了。直到楼彰叫他,才将他叫回神。
楼彰松手,说他不像害怕的样子,无法假设出相似的场景,又道:“不过没关系,只要下次说话时再伤心一些,勉强能蒙混过关。”
他的语调自始至终都很平稳,林玉听他说话便觉得安心,好像眼前的困难只是微小的挫折,不值得大惊小怪。
林玉点头,慢慢反应了一会儿问:“我要一直重复这句话吗?为什么这句话会有用?”
“说多了就没有用了,让他听见即可。如果他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要犹豫。”楼彰告诫道。
林玉又要问为什么,楼彰截住他的话,让他去问林砚。
“你哥哥怎么教的你。”楼彰俄而叹息,他更想说,怎么教成这样子。太乖,太听话,在这个世道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人人都能搜刮他身上的价值。
“哥哥教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林玉低下头,“可我不是大丈夫,我会骗人。”
他说过谎话,虽然最后没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