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双的双腿紧紧缠上崔明义的腰：“好一个‘兵不厌诈’。可还没战斗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可说不准。”说着又要来个十字锁。

“停，停，我认输，”崔明义连连喊停，脸往前凑近了几厘米，“有事情不直说，这不太像你的作风。为什么不肯说？”

寒双平静下来，以一种崔明义读不太懂的哀伤眼神凝视着他。好巧不巧，机器人士兵前来告诉他们，说温元帅来了兵营，请崔明义独自去办公室一叙。

刻意强调“独自”二字，那就是明言寒双不可同去。寒双面色一惊，拉过崔明义细细叮嘱：“多说多错，切记不要主动发话，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千万不要让她觉得你失忆很严重。”

“放心吧，昨天我们讨论的内容，我都记着。”崔明义点点头，拍了下寒双扶着自己小臂的手背，示意他松手。在寒双的目送中，崔明义跟随机器兵去了办公楼。

温元帅作为第一军团的最高负责人，寒双瞒天过海的本领再大也无法欺骗她。他只能把崔明义的情况尽量往好了说，表明崔明义有能力继续做好一名少将。

崔明义礼貌地敲了三下门，洪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请进。”温元帅年近六旬，头发花白，明亮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洞悉世间的一切。

崔明义敬了个军礼。“明义，恭喜你康复出院。来，坐，喝茶，”温元帅笑着朝客座挥了下手，“你是头部受伤，不可小觑。现在匆匆返回军团，会不会有些勉强？”

“多谢元帅挂念，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崔明义谨遵寒双的嘱咐，绝不多说一个字。

温元帅表情和蔼慈爱，宛如普通的邻家长辈那般亲切：“明义，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没必要跟我客气。私下里，像小珏一样喊我姑婆就行。”

这也太刻意了，他怎么可能公私不分，在军营里那样称呼她？在他18岁之前，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里会有多么深的私交。

“俗话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温元帅，你我还是公私分明比较好。”崔明义斟酌着用词，给温元帅讲大道理。

“也有一句俗话叫做‘知行合一’。希望你在今后的行动中，能践行你说的话，”温元帅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崔明义，“军规第十条，任何时候，都不得把个人情感置于人类集体利益之上。”

温元帅这话意有所指，崔明义听出来她是在敲打自己。军队纪律严明，等级森严，没有什么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的生命价值都与战略价值挂钩。他身为少将却豁出性命保护寒双，这是相当不理智的行为。

崔明义颔首默然。他想知道十年后的自己会如何应对温元帅的诘问，是像现在的他一样默不作声，还是维护寒双，肯定其能力？

在恢复记忆之前，他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温元帅又和崔明义交流了一些实事战况，他侃侃而谈，对答如流，成功赢得了温元帅赞许的目光。看来他又通过了一重考验，崔明义心里松了口气。

最后，温元帅劝他告诉父母亲人受伤一事：“你常年离家在外，你父母都牵挂着你。养伤期间你不愿告知他们，怕他们担忧，如今出院了总该说一声。这失忆症还是得家人朋友帮助，才能好得快一些。”

寒双恳求他不要宣扬失忆一事时的面容浮现在崔明义眼前。他直截了当道：“不劳温元帅为我的私事费心，我自有安排。”

崔明义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寒双，他潜意识里觉得寒双不会对他不利。遵从感觉而非理性做决定，这很不符合崔明义一贯的主张。

他心烦意乱地返回训练场，在走到转角处时，走廊另一边响起了沈凯宗的声音：“小双，我真的没有机会吗？”

崔明义立即把机器兵按停，将它机械眼看到的场景投到它背上的显示屏。只是他控制信息素的能力还差些火候，有被察觉的风险。不管了，他就是要看看这俩人背着他会说什么做什么。

寒双面无表情，双手抱臂，活像一只拒人千里之外的刺猬。“我已明确拒绝了你两次，这是第三次。事不过三，再说就没意思了。”就连音色都十分冷淡，还不如机器人说话有感情。

哦，原来沈凯宗单方面对寒双有那种意思，难怪寒双不好意思直说。他也不情愿认这个未来的情敌。

“崔明义连个名分都不给你，你在他心里能有多少分量？啊对，这次他为了救你，连命都不顾了，”沈凯宗的桃花眼中没了游刃有余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嫉妒，“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他计划的一环……”

“住嘴，明义不是你想的那样！”寒双动怒了，恶狠狠地瞪着沈凯宗。

“我想的哪样？崔少将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件事人尽皆知。士兵们都在私下议论崔少将没有人性，”沈凯宗冷笑一声，“小双，如果有一天，他为了‘崇高的目标’要牺牲你，你该怎么办？”

寒双不疾不徐地反问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难道沈上校要违令不成？”

“让你钻空子了，那我换一个问法——崔明义要牺牲你，你会怎么做？”不是“崔少将”这名上司，而是“崔明义”这个人。

寒双毫不犹豫地说：“你的假设毫无意义。面对生死抉择，明义已经用行动证明了。我自然也会和他做出相同的选择。”

沈凯宗往走廊拐角后方望了一眼，笑容有些苦涩：“我的家世、样貌、能力，都与他不相上下，唯独比他晚一步认识你。”沈凯宗比崔明义年长一岁，寒双入学时他已经毕业了。

崔明义琢磨他看过来的那一眼，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发现，但依然按兵不动。

“凯宗，缘分可遇不可求。你我战友一场，你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把我们最后的情分消磨殆尽。”寒双叹了口气，半是劝慰半是警告道。

“这么美的一张脸，偏偏在旁人面前总爱绷着，对着哪怕失了智、咳，失了忆的崔明义都笑得那么灿烂，我真的很伤心……”沈凯宗见寒双脸越来越臭，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明义的失忆严重吗，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崔明义也莫名地越看沈凯宗越不爽，心头烦躁。于是他大发慈悲从拐角处慢步走出，解救了被纠缠半晌的寒双。

“你被他烦得受不了，不打骂他，反倒是拿我出气。”崔明义朝沈凯宗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想和我练习吗，怎么变成我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真实的实力和你比，有没有胜算？”崔明义想到自己被寒双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自觉脸上无光。

寒双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你说呢？你对自己的身板没数吗？”

他就说嘛，以他们的体型差，寒双不可能碾压他的。寒双看着也不像是走的高武路线。崔明义稍稍放宽了心。

“在你能和我打得有来有回之前，想都别想开战机的事儿。我今天只用了七成的力，你加油吧。”寒双仿佛看穿了崔明义的心思，挑衅般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崔明义只得讪讪地抿了下唇。今天短短一天的遭遇，使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