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参加晚宴之前,崔明义领着寒双先回了父母居住的别墅。寒双提着礼物站在崔明义身后,用他宽阔的肩背笼罩住自己。
“你到底带了什么礼物?”在等开门时,崔明义小声问道。寒双那一大提礼袋看着就很沉,这人还倔强地不要崔明义帮忙分担。
“你别管,肯定心意和新意都满满的,”寒双也低声回他,“倒是你,那么久不回家,两手空空真的好吗?”
崔明义拿寒双的话堵他:“你也别管。”
保姆李阿姨赶来开门,激动地拍手:“明义少爷回来了!”
“……我回来了。”崔明义站在门口对她点点头,没什么感情地说出四个字。李阿姨在他们家打工多年,十多年过去,岁月在她的脸上犁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沟壑;他的双亲纵然腰缠万贯,也难挡时间无情的刻刀。皱纹和斑块可以靠先进的医疗技术消除,但对于神态的衰老,再昂贵的保养项目也无力回天。
崔明义看着他们和记忆中明显老去许多的脸,神色动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冷血无情。
母亲恽梅看到他也激动不已,从沙发上起身向他快步走来。这时寒双从他背后拎着礼物侧移一步,探出半个身子,带着假面似的笑容打招呼:“阿姨们好,叔叔好。我是寒双。”
周遭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滞。故意捧着平板看新闻的崔志生也端不住架子了,抬起头震惊地吹胡子瞪眼:“你居然敢把他……”
“都别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坐,”恽梅打断丈夫的怒火,使了个眼色,快速调整好表情,“哎呦,你这孩子,回自己家还带什么礼物啊?”
一个想发火就发火,全然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一个明明心里对寒双把自己和李阿姨放一起称呼在意得要死,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见他们这副模样,崔明义心中才升起的孺慕之情散了一半。
崔明义抚上寒双的背,把他推到自己前面:“这是寒双的心意。”
寒双的退路被崔明义封住,只得上前对着恽梅和崔志生双手奉上礼盒:“是,是的。您二位可以打开看一看,这些都是我收集的明礼的代言……”
“先收到仓库里去。”崔志生挥了挥手,冲李阿姨吩咐道。寒双愣了一下,举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好几秒才收回去。他看了看在沙发上落座的三人,忽然开了窍,拔腿去追李阿姨:“阿姨,这挺重的,我帮您拿过去吧。”
崔志生看着寒双离去的背影,鼻子里哼出一气:“无法无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也敢往家里带!你知道今晚有多少人会来吗?”
崔明义不想和父亲争吵,没有接茬。母亲轻打了下丈夫的大臂,当起和事佬:“好了,儿子多久没回家了,都和和气气的不好吗?明义啊,让我好好看看你,感觉变黑变瘦了一些。”
崔明义亲眼看见父母对寒双的态度,意识到保持不作为的冷战状态,或许在之前的情况下真是最优解。
“你带他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怎么能让他戴那个胸针呢?爷爷看见准会生气。”恽梅见崔明义沉默不言,脸上没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情绪,便温声细语地劝导他。
“如果这么容易生气,那我也没有出现在爷爷面前的必要了。”崔明义将头往下垂了点,方便母亲来抚摸他的脸。他的动作是暖的,说出的话却不带温度。
崔志生被他的话气了个倒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对,你干脆永远别回来,就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唉呀,你少说两句吧!”恽梅拽回崔志生的手,又拉着崔明义埋怨,“明义你也是,你要是喜欢的是个家境不怎么样的omega,或者beta姑娘,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反对。而且他还害得你……”
她自觉失言,及时止住话头。恰好李阿姨踩着点带寒双回来了,好面子的两口子装作无事发生,硬摆出得体的表情举止。
寒双再钝感也能觉察出气氛很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离沙发半米远的地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走,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房间。”崔明义见不得寒双如履薄冰的样子,决定带他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场所。
等电梯门合上后,寒双不放心地询问:“你说了些什么,也没有没惹他们生气?”
“你应该问他们有没有惹我生气,”崔明义叹了口气,向寒双道歉,“我父母在贵族圈层里浸染太久,总有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替他们对你的怠慢表示歉意。”
寒双连忙摇头:“别这样说。阿姨和叔叔讨厌我也情有可原。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头不知哪来的野猪,拱了……”
崔明义拦住他不让他再说下去:“你是野猪,那我是什么,猪肉贩子?别侮辱我的眼光。”
崔明义的房间在最顶层,是一间占了半层楼房面积的套房,书房卧房健身房连在一起,里面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寒双好奇地左看右看,啧啧称叹:“你成年之前就住这么大住这么好?住单人公寓着实委屈你了。”
寒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没乱碰东西,极有分寸感。崔明义有些怀念地逐一抚过那些错落悬挂的奖杯,它们见证记录他的成长和荣誉。
“站那么远干什么?”崔明义正拿着一只奖牌,扭头一看寒双竟退门口去了,“我既然准许你来,就代表你可以随便看。”
咳,他不会承认自己突然起了炫耀显摆的心思。
于是寒双乖巧地凑上前,欣赏起那些奖状。“你怎么连交际舞都拿了第一,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寒双惊叹道。
崔明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绣球花形状的悬浮摆件,记起来那是自己在高中毕业晚会上拿到的头筹。按理说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对如今的崔明义而言却宛如昨日。
“这种奖项没什么含金量,谁的呼声最高谁就能获奖。跳舞也很简单,选好一支曲子练习几次就行。我当时就跳了个三分钟不到的探戈。”崔明义以十分松弛的态度向寒双解释。
寒双一脸崇拜,被崔明义的多才多艺所折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会愿意和别人组队跳双人舞,这已经很稀奇了。不过,只要你想参加,肯定不愁找不到才貌双全的队友。”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崔明义拿手在鼻尖前扇了扇风。
得到崔明义的许可,寒双也不再拘着束着,坐到了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纸质书翻看:“那今晚会有跳舞的环节吗,你是不是要去邀请温珏共舞?”
崔明义见他书都拿倒了,心里一阵舒爽,没有点破,转而继续逗弄他:“我可以带你跳舞,可是你会跳吗?”
寒双被问住了,情绪霎时变得低落,默默把书放回原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崔明义有些后悔方才脱口而出,可他也不会哄人,只能用特别生硬的方式岔开话题:“这是家宴,不是联谊会,不会安排跳舞。”
寒双埋头笑了笑,没有接话。这样的反应让崔明义又自责了几分。
崔明义对家族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他知道自己能获得良好的教育、享受富足的物质生活都离不开这个姓氏的助力;可另一方面,他着实不喜家族里四处弥漫的迂腐之气,它像湿热粘腻的气流包裹着他,令他一呼吸就恶心反胃。
温珏这家伙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还跑到老宅来接崔明义父母一起去举办宴会的府邸。
“伯母,伯父,义哥,”温珏笑得很甜,酒窝里像酿了蜜,“坐我的车一起去吧,我姑婆也在。”
他在看见寒双后笑容出现了一道无形的裂痕,很快切换成假笑模式:“寒上尉,好久不见,真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你。姑婆看见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潜台词是我看见你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客观来说,温珏也入不了崔明义爸妈的眼。热烈奔放大胆的温珏和他们喜欢的“大家闺秀”型omega相差甚远。只是和寒双一比较,温珏方方面面强太多了。
最起码,温珏能生孩子,满足延续后代的基本要求。
温珏开来的车是一辆九座豪车。最前方的一座是司机,接着是一排两座和两排三座。虽然现在的车子都是自动驾驶,但有钱人为了彰显身份地位,还是会让司机来开车。
有司机当然还得有侍从。温珏原本是和温元帅坐的一排三座,现在崔志生夫妇来了,他自然要把座位给让出来。
温珏那点小九九,崔明义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因此还未等他发话,崔明义就反客为主,让两名侍从和自己一块坐进最后一排。两位侍从面面相觑,不敢妄动,不知应该听谁的安排。
温珏拧了拧眉,朝崔明义嘟嘴撒娇道:“义哥,我想和你一起坐双人座。”
“我不想。”崔明义毫无绅士风度地拒绝了他,长腿一迈,坐在靠车门的位置不挪窝了。两名侍从惶恐不安地坐在崔明义身边,大气也不敢出。
温珏若是再坚持只会自取其辱,便不情不愿地妥协,和相看两厌的情敌并排而坐。
崔志生狠狠剜了崔明义一眼,又笑着给温元帅赔罪:“犬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