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有自己的主见,这是好事,”温元帅爽朗地笑道,“我要是有孩子,就希望他像明义那样。”
恽梅含蓄地说:“明义也可以叫您‘姑婆’,那四舍五入就等于是您的孩子。”
温元帅见侄孙满脸期待地转身望着自己,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崔家的一家之主是崔明义的爷爷,那可是崔志生也不敢忤逆分毫的最尊贵的存在。老爷子听说崔明义回家了,破天荒地准时出现在宴席上。
“你小子,来,坐我身边来。”崔老爷子朝崔明义招手,指了下离自己最近的座位。
崔明义手按在寒双的肩上,俯首耳语:“你和我一块过去。”
寒双紧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注视自己的鞋尖:“算了吧,我怕被你爷爷打……我就在这吃东西,不去他老人家面前碍眼。”
崔明义看寒双实在局促,不再强求,自己一个人去了老爷子身边。
老爷子虽上了年纪,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那个小子,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你一手提拔的?”老爷子犀利的视线粘在寒双身上。
“是。”崔明义也在看寒双。高等侦察兵知道背后有人在审视他,一举一动都是仔细考虑后才做的。
“举手投足还算大方,不讨人厌,就是面相太凶,煞气重。你喜欢就好,但是别乱开后门。”老爷子对寒双评头论脚,表示自己欣赏不来这种厌世脸。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两三句话就损人于无形间。老爷子质疑他借职务之便让寒双走捷径,崔明义必须要辩护一番:“温元帅向来器重我,那我是不是也是个靠爬床上位的人?”
老爷子愣了下,拐杖敲了敲地板:“你为了他,还真是什么混账话都说得出口。在这个家里,你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
崔明义亲手给爷爷斟了杯茶,双手递奉:“但是您并没有很生气,说明我说的话做的事还在分寸以内。”
事实上,崔明义带领整个崔家走到了全新的高度,他的个人名气比家族名望更高。他完全可以彻底抛弃礼法孝道,任何人都不必放在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在崔明义的婚事上,所有人都只敢旁敲侧击,却没采取过实质性的强硬措施。
寒双站在长长的餐桌旁品尝菜肴,来往宾客无人搭理他。服务生们也只沉默地做分内工作,不与人交谈。
好在还有机器人在现场服务,寒双便和它们中的一员互动,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形单影只。这时他转了个身,佩戴的胸针从老爷子的视线盲区转移到正面。
老爷子显然看到了那枚泛着幽幽蓝光的宝石胸针,顿时瞪圆了眼睛:“你连这都给他了?”
崔明义想到自己失忆的原因,想说自己连命都差点给他了,一枚小小的胸针算得了什么?
“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崔明义满不在意地说。
“行了,别用这些理由来诓我,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崔老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接着向崔明义说教,“我年轻时也在军营里待过,待久了确实很容易和战友感情变质。但是,alpha是有使命的,越是优秀的alpha越应该把优良基因延续下去。你要实在喜欢他,完成使命后和他再续前缘也不……”
崔明义“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到弄翻了座椅。他怒目圆睁捏紧拳头,努力平复心情,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他以前在婚姻一事上浑浑噩噩,认为为了利益去联姻无所谓,两个人相敬如宾就行。反正他也没有喜欢过谁爱过谁。
可现在不同了,他没办法再接受这样的人生安排。听到老爷子提的“建议”,崔明义感觉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他是为了自己降生于世的,不是为了给崔家光耀门楣、传宗接代而活!
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几乎全场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寒双担心地望着他,踌躇几秒后前来扶起椅子,挽住崔明义的胳膊进行无声的劝阻。
“你这是要反了天不成?”老爷子拿拐杖重重地砸了几下瓷砖,目眦欲裂,“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才,你就这样目无尊长?!”
崔明义扫视周围人神色各异的脸,有人怒不可遏,有人恐惧担忧,有人在看好戏。他心中冷笑不止:父亲也好,祖父也罢,他们愤怒的来源是崔明义不受控制、不符合预设的人设,让他们颜面扫地了。
在他们眼里,崔明义只需要活成“杰出的军事天才”、“联邦史上最年轻的少将”诸如此类的符号,他的个人意志和情感都不重要。
可笑的是,他们拿辈分和亲缘关系向他施压,比他多活几十年却拿不出和他一样的成就。他们的话左耳听右耳出就好了,不值得他大动肝火。
这么想着,崔明义的冷静慢慢回巢,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崔家少我一个不会绝后,您尽管放宽心。”他拍了拍寒双的手背,重新坐回原处。
“哼。”老爷子也不想再跟他讲话,颤颤巍巍地起身。寒双连忙去搀扶他。“你这个小beta,叫什么名儿?”老爷子冷眉冷眼地打量寒双。
寒双没敢看他,但仍是大声自报家门:“寒双。寒冷的寒,双数的双。”
“你扶我出去,我和你说两句话。”崔老爷子对寒双的表现还算满意,面色缓和了不少,又伸手扯下寒双的胸针放到桌子上。他警告地瞥了眼想跟过来的崔明义:“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崔明义坐在原处,浑身环绕着低气压,拒人千里之外。崔志生想来教训一下他,被恽梅拦下。恽梅朝温珏的方向努了努嘴。
温珏接收到她的信号,屁颠屁颠地迈着小碎步,凑到崔明义身旁。“爷爷一把年纪了,你干嘛惹他生气呢,”温珏顺手拿起那枚勿忘草形胸针把//玩,“这是你送他的定情信物?成色看上去可真不错。”
崔明义心情不佳,不想搭话。温珏正襟危坐,连名带姓地唤他:“崔明义,你最近什么时候方便?能不能抽出时间单独见我一面,我们做个最后的了断。”
崔明义疲惫地闭了闭眼,答应道:“好。”温珏如此严肃地主动提出要和他讨论这件事,挺让他意外。不过,也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崔明义一秒也不愿在这儿多待,对着寒双消失的路口望眼欲穿。五星级大厨们做的佳肴都变得难以下咽。一看见寒双出现,崔明义就迫不及待地去拉走他。
“爷爷已经走了,我们也走?我还没吃饱,”寒双一步三回头,回望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要不要去和叔叔阿姨说声再见……”
“没必要,那样反而引人注目。”
“你想知道爷爷和我说了什么嘛?”寒双提起和老爷子的谈话。
崔明义的步伐顿了一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我才知道,你给我戴的胸针是奶奶给你的成人礼,”寒双心有余悸般摸了摸别过胸针的位置,“这也太贵重了。你不仅给我戴,还让我戴来这里……”
崔明义从口袋里拿出胸针,要重新给寒双戴上。寒双把手挡在前面,不肯再接受。
崔明义见状问道:“老爷子还和你说什么了?”
“说给我五百万,跟你断绝关系,永远不要踏进崔家半步。”寒双笑答。
崔明义板着脸,眼里却藏着笑意:“我把这枚胸针给你,抵那五百万,如何?”
寒双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谈论胸针:“它的形状原来是勿忘我。勿忘我,奶奶希望你记得她,我……也一样。”
崔明义感到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刺痛通过泵血传遍全身。
“不会再忘了。”崔明义低声承诺道。
寒双总算移开了手,让崔明义帮他别上胸针:“你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追着把那些事告诉你。”
寒双的眼神是那样真挚深情,比钻石更耀眼。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纵有黄金千两,不敌情义半斤。
溪边那个晚上的感觉又来了。崔明义这次很明确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想吻寒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