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如锋刃破风而出。“你疯了吗!扶我起来!”
他怒视着她,眼底的愠怒翻滚着,更深处却是难以遏制的愤恨——愤恨自己的无力,愤恨自己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苏月无视了他的怒吼,干脆利落地撤开桌板,冷然道:“你想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逼到绝境,又能改变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透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坚定,
沈玦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尖狠狠攥紧床褥,青筋绽起,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忽然冷笑一声。“苏月,你算什么?” 他的声音沉冷而危险,每一个字都仿佛含着冰霜,狠狠砸在她身上。“不过是一个奉命照看我的暗卫,也敢来教训我?”
苏月心头一颤。她知道,这是对他尊严的极大挑战,她知道,他是在迁怒。可她依旧觉得刺痛。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冷峻,语调不带丝毫动摇:“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要你活下去。”
此言一出,沈玦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深彻的冰冷,如无风的深夜,如寒冬沉冻的湖面。他缓缓抬眼,死死盯着自己那逐渐畸形的躯体,眼底翻涌着暗沉的情绪。
他甚至不愿直视自己。手臂颤抖着攥紧床褥,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牙关几乎要咬碎。
“这副模样……” 他的声音低哑而冰冷,透着刺骨的自嘲。“就是你想要保下的?”“一个连坐都坐不直,连自己喝水都要人喂的废人?”他狠狠地盯着苏月,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近乎歇斯底里的冷意。“这样苟延残喘,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目光锋利,像是想把她撕碎。“我很多时候宁愿自己死了。”死,反而干脆。比这样活着来得体面。
然而,苏月没有移开目光。她静静望着他,语气沉稳,甚至不带丝毫犹豫:“有意义。”
沈玦怔住了。
她的回答平淡无奇,却掷地有声,仿佛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活着,对太子而言,是稳固东宫的基石,对朝堂而言,是无数人心中的信念。”她顿了一下,目光微微一垂,声音略低,却依旧冷静:“你活着,对我而言——是有意义的。”
沈玦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在褥子上微微颤动,却没有说话。他想嘲讽,想反驳,可她的目光平静而笃定,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令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挣脱的借口。
苏月看着他,声音不疾不徐:“战场上残废的军人何其多?他们仍旧活着,为妻儿,为兄弟,为天下安稳。你以为你身残便无用了?”她微微俯身,盯着他苍白而疲惫的脸,语调淡漠却字字如刀:“你错了,沈玦。”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下一刻,他猛然别过头,眼中情绪翻涌,像是无形的风暴。
只是这争论最终并没有分出胜负。猝不及防的,沈玦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开始,只是脚底深处传来一丝不受控的颤栗,如一只无形的手攀附在神经末梢,沿着小腿缓缓收紧。随即,痉挛如疾风骤雨般袭来,如浪潮般层层叠叠地冲击他的四肢,几乎在一瞬间席卷了整具身体。肌肉猛然紧绷,如同被绳索狠狠勒紧,他的双腿骤然抽搐,大腿痉挛性地收缩,膝盖猝不及防地内扣,脚趾因剧痛而猛然蜷缩,像是在竭力抵御这场暴虐的风暴。
然而,抽搐并未止步于此,而是沿着脊椎向上攀爬,犹如毒蛇缠绕骨骼,一寸寸勒紧他的胸腹。胸腔顷刻间陷入压迫,仿佛有千斤巨石沉沉压下,他的背部不受控制地弓起,肩胛骨凸显,颈项僵直,喉间发出短促而微弱的喘息。
最致命的,是他的呼吸。他无法吸气——空气被死死困在胸膛里,进不得,出不得。
肺叶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气道被挤压到几乎闭塞,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哽咽声,像是一只溺水的鱼,在深渊中竭力挣扎。
沈玦的眼神骤然涣散,额角冷汗涔涔,嘴唇微微颤抖,然而那抹颤意迅速变得青紫,像一枝被冻裂的枯枝,暗示着他体内的氧气正在迅速消耗殆尽。
苏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眉心紧皱:“沈玦!”
他试图张口,然而口中溢出的,却只是无声的喘息。他的手指因肌肉痉挛而僵硬地蜷缩,骨节泛白,指尖像鹰爪般扣住床褥,整个人因剧烈的颤抖而微微抽搐。他被困在这具失控的身体里,像一个被折断翅膀的鸟,绝望地拍打着牢笼,却始终逃不出去。
苏月迅速俯身,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襟,解开他衣物束缚的部分,让被压迫的胸腔稍微舒展。她的手掌稳稳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肌肉犹如顽石般紧绷,她眉心深蹙,低声道:“放松,别抗拒,深呼吸。” 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苏月没有半分犹豫,她双手沿着他的肋骨向下,顺着神经走向,逐寸按压、舒展,迫使紧缩的肌肉缓慢松弛。她的手指沿着锁骨下方轻揉,指腹的力道精准而沉稳,一点点缓解他绷紧的胸肌,试图帮助他恢复自主呼吸。
“听着,沈玦,慢慢吸气……对,就这样。”
她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水下的迷雾,终于抵达沈玦耳中。
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苍白的睫毛颤了颤,胸腔剧烈起伏,终于,空气在某个刹那如决堤般灌入肺腑——他猛地吸气,喉头一震,整个人如同被从深海里拖拽至岸边,终于能喘息。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他虚脱般的喘息,汗水从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然而,苏月没有松手。
她始终专注地稳住他,手下的力道循序渐进,耐心地一点点舒展他紧缩的肌肉,直至他绷直的脊背缓缓放松,痉挛的四肢逐渐恢复柔软。
直到这场风暴彻底过去,他终于松弛下来,像一只被风雨蹂躏过的纸鸢,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他的眼睫缓缓阖下,疲惫得再无力气睁开。
空气中逐渐弥漫不好的气味。
苏月低眸,看着他微微蜷缩的身躯,掌心下仍残存着他肌肉余震的微颤。
她知道,他已经力竭,终于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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